【爱侣】

                第一章
  「大少爷,你在做什么?」
  浓密的花丛里传出一声童稚的问话,紧跟着窜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瓜,一张沾
满褐色污泥的脸蛋上,运转着一双过分灵动的黑眼珠。
  夜风吹来,吹乱了小女孩短短的头发,也飘动起她连身纯绵白洋装的衣,只
是白洋装和她的脸一样,处处沾满了污泥;她抬起头,仰望着眼前纠缠在一起的
男人与女人,脸上写满了好奇。
  「小蕾,妳这孩子,这么晚还不上床睡觉,小心被妈妈打屁股……」男人放
开才紧紧拥吻着的女人,语带威胁的说。
  「只要大少爷不告诉妈妈,我就不会挨打了……」尹醉蕾双手背在身后,低
着头,可怜兮兮地说:「大少爷不会忍心让我挨打的,对不对?」
  说着、说着,她慢慢地仰起小脸,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眸望着男人。
  男人低下头,看着还不及他胸口的尹醉蕾,一时之间竟然出了神,好象他的
全副心神都教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拿去了。他看得这样专心,完全把另一个成
熟艳丽的女人冷落在旁边。
  「聂总……你还要陪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耗到什么时候?」女人对着尹醉蕾
撇撇嘴,一脸的嫌恶。
  「妳想走就走,没人拦着妳……」聂奔好象如梦初醒,他甩甩头,把温暖的
目光从小小的尹醉蕾脸上移开,望着女人冷冷地说。
  女人接触到他冷如冰霜的目光,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她收敛起浑身的趾
高气扬,巴结而谄媚的说:「聂总,人家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是不舍得离开我的钱吧?」聂奔冷哼一声。
  「聂总……你怎么这样说呢……」女人掩面假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你
明明知道人家对你可是死心塌地、一往情探的……」
  这话倒是不假,为了吸引聂奔这个神风集团总经理的注意力,她可是费了不
少的工夫。
  大家都说,聂奔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对女人更是极度不尊重,他甚至不止
一次在公开的场合说过「女人只是用来玩的,不是用来爱的!」还说「爱女人还
不如爱一只狗,至少狗儿知道什么叫做忠诚!」
  二十六岁那年发现自己的老婆和家里的园丁有暧昧关系的那一刻起,聂奔似
乎就对女人寒透了心。
  然而面对这个外表风流俊俏,口袋麦克麦克的男人,多少女人仍然前仆后继,
妄想自己是唯一可以扭转他、改变他、驾驭他的女人,就像眼前哭哭啼啼的吴佳
倩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聂奔注意到她。
  「好了、好了!别哭哭啼啼,看了就教人倒胃口!」聂奔大手一挥,不耐烦
的说。
  「大少爷……为什么这个阿姨哭得这么伤心,却没有眼泪?」小小的尹醉蕾
不知何时把注意力转移到吴佳倩的身上,研究起那张被缤纷的彩妆勾勒得完美入
时的脸庞。
  聂奔愣了一下,随后狂放的笑了起来,毫不留情的说:「小蕾,这叫干号,
妳懂吧?」
  吴佳倩的脸红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尹醉蕾一眼。
  尹醉蕾却没有被吴佳倩的白眼吓倒,反而天真的说:「阿姨,妳好漂亮。」
  吴佳倩一愣。没想到这个脏兮兮的小鬼还满有眼光的嘛。
  「阿姨,我要送妳一个礼物。」尹醉蕾甜甜地说。
  「什么……礼物……」吴佳倩丈二全刚摸不着头绪。
  「妳把手伸出来就知道了。」尹醉蕾仍然微笑。
  「喔。」吴佳倩被动的伸出手。
  「小胖,来,跟阿姨打声招呼!」尹醉蕾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再将
一只动物放在吴佳倩的掌心里。
  「救……救命啊……」吴佳倩不停的尖叫,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停在空中不
停的颤抖着,手上停着一只色如枯木般的怪物。
  聂奔在旁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大步一踏,捉起吴佳倩手上的蜥蜴,
佯怒的说:「小蕾,妳又顽皮了。」
  「大少爷,小胖也喜欢漂亮的阿姨呢。」尹醉蕾笑咪咪地接过聂奔手上的蜥
蜴,停在自己脏兮兮的手背上,毫不畏惧的迎着聂奔的眼神。
  「聂总……人家不管,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吴佳倩扭着一身妖娆的
曲线,贴在聂奔胸前。
  「算了,别跟小孩子计较,小蕾没有什么恶意的。」聂奔拍拍吴佳倩颤抖的
肩膀,这回吴佳倩的眼泪可不是假的。
  「大少爷……」尹醉蕾看着聂奔搂着吴佳倩,以为他真的生气了。
  聂奔看着尹醉蕾睁大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象有一
种魔力似的,每次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要往下陷。
  混蛋!小蕾只是个十五岁的国三小女生,而他老得几乎都可以当她的爸爸了。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
  「没事了……小蕾,妳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聂奔勉强把注意力放在
黏在他身上的吴佳倩。
  「大少爷……小蕾要抱抱……」尹醉蕾张开细细的手臂,纯真的眼底竟然闪
过一抹若有似无的挑战光芒。
  聂奔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十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会有这种眼神的,
这是情敌碰面分外眼红的光芒。他愣了几秒钟,张开手臂拥住小小的尹醉蕾。
  他一直不懂,这个小小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样的温暖,温暖得让他心湖里的
压力缓缓地蒸腾起来,让他想抱着这个削弱的身躯一起往上飞、往上飞「哎呀!
聂总,你的衬衫都被弄脏了。」吴佳倩在一旁又是皱眉,又是撇嘴。她搞不懂一
向对女人颐指气使的聂奔为什么要跟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生穷搅和,而且,他抱
着那个小女孩的时间也未免长了些吧?
  好不容易聂奔总算松开了尹醉蕾,低头一看,他衬衫的前襟果然被尹醉蕾的
小脸擦得脏兮兮的。
  太好了,那个小女孩可糟糕了!吴佳倩等在一旁看好戏。
  「小蕾,妳这个小顽皮。」聂奔的声音含笑带宠,没有一丝愠意。
  尹醉蕾吐吐小舌头,昂扬着小脸,飞扬的说了一声,「大少爷晚安!」然后
像只小鸟般地飞走了。
  「晚安……」聂奔对着尹醉蕾小小的背影低喃。
  他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难耐的渴望,他知道今夜他需要一个女人,一个真正
的女人。
  然后,他张开嘴,像只野兽吞噬着吴佳倩腥红性感的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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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聂奔醒来,看见躺在身旁的吴佳倩,懊恼的低咒了一声。
  两年前结束为期短短半年的婚姻后,他便不曾让任何女人在他身边一觉到天
明,想来是昨夜玩过了头……他很久没有这样疯狂了!
  他轻轻地拨开吴佳倩脸上的发丝,她脸上完美的妆脱落了,露出和粉嫩的蜜
粉相去甚远的原色肌肤,黄黄的、暗暗的,是过惯夜生活的人才会有的脸色。
  多么陌生的一张脸,他在她的身上为所欲为一整夜,脑袋里想的却是另一张
脏兮兮的小脸。老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欲求不满的中年色老头。
  「大少爷……你起来了?」
  一阵甜蜜蜜的声音从房门边传来,把陷入沉思的聂奔拉回到现实里,他抬起
头,看见已经穿好国中制服的尹醉蕾傻呼呼地站着,一脸张口结舌的模样。
  「小蕾,进别人的房间之前要先敲门的!」聂奔沉下脸,用前所未有的严厉
口吻说道。
  尹醉蕾盯着躺在聂奔身边的吴佳倩,看见她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再移到
她圆润的肩头、白嫩嫩的细颈,她讷讷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一种莫名的伤心冲进尹醉蕾小小的心灵。她不懂大少爷为什么要跟这个女人
一起躺在床上。
  自从两年前聂奔离婚之后,尹醉蕾就在聂奔的房间来来去去,如入无人之境,
她把她种的花花草草移到他房里的阳台上,理由是他房里的光线特别充足;接着
她又把一堆稀奇古怪的动物带到他的房里,包括她在臭水沟里捞到的大肚鱼、参
加夏令营时意外捉到的锹形虫,还有在院子里遇到的蜥蜴们,简直把聂奔的房间
当成自己的动物园。
  「因为大少爷的房间最大。」找得到的理由全让她用上了,俨然一副小当家
的模样。
  曾经,她坐在聂奔的大腿上,两个人一块儿盯着小鱼缸里的大肚鱼,一看就
是好几个小时,连回家作业都忘了做;曾经,她和聂奔躲在厨房的墙角捉蟑螂,
给蜥蜴们当食物;曾经,为了让锹形虫有个家,聂奔还特地在浴室门口的木头柱
子挖了洞。
  尹醉蕾失落地想着,自从少奶奶离开后,大少爷的房里便不曾出现过任何女
人的踪影,不知何时,她几乎认定这里是属于大少爷和她和她的宠物的天地。
  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如今却躺在大少爷的床上呢?
  那是昨夜见过的漂亮阿姨,她认得出来。
  蓝色的雾慢慢地笼罩住尹醉蕾的双眸,十五岁的眼里盛满了忧郁。
  「有事吗?」聂奔冷冷地问。
  尹醉蕾慢慢地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来和鱼儿说再见。」大少爷
竟是生气了,为什么?为了她吵醒他和那个漂亮阿姨吗?她从来不敲门的,她早
就把大少爷的房间当成自己的地盘,他一向不生气的,如今却突然嫌她不够礼貌?
  聂奔沉默半晌,勉强的说:「要上学去啦?」
  「嗯。」尹醉蕾的头垂得更低了,她转个身,轻轻地拉开门,像个幽灵般飘
飘忽忽地离开了。
  「那个没有礼貌的小女孩是谁啊?」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吴佳倩突然出声,
把聂奔从太虚中拉回现实里。
  「她是……」聂奔淡淡地说:「管家刘妈的女儿……」
  「原来是下人啊……难怪了……」吴佳倩发出胜利的笑声。
  「妳走吧!」
  「呃……」笑声嘎然而止,吴佳倩傻傻地问,「聂总……你生气了?」
  聂奔没有回答,静静地起身,穿上睡袍,看也不看吴佳倩一眼,径自踏进浴
室。
  他望着镜子里那张略显憔悴的脸,真的生起气来。
  气自己让吴佳倩在他床上躺了一整夜,气小蕾看见吴佳倩躺在他的身边……
他不想让小蕾看见的,他更气自己竟然在意一个十五岁小女孩的想法。
  他气自己像只野兽似的,竟然觊觎起稚嫩的羔羊。
  一连好几天,聂奔都没有见到尹醉蕾的踪影。
  平常尹醉蕾要不是在花园里乱逛,找些稀奇古怪的虫子,再不然就是待在聂
奔的房里和动物们玩耍。
  「刘妈,小蕾呢?」推掉几个重要的应酬,聂奔早早回到家。
  「那孩子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下了课就往同学家里跑。」刘妈摇摇头,原
本一脸莫可奈何的模样,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这样也好……免得她
老是缠着大少爷……」
  「小蕾应该多和同年龄的小朋友亲近、亲近的……」聂奔避开刘妈的目光,
心虚的说。
  「是啊……总比一天到晚抓些奇奇怪怪的动物要好得多了……」刘妈吁了一
口气,「老实讲……我原本还担心小蕾这孩子有自闭症的倾向呢!」
  聂奔脑中浮现出尹醉蕾坐在他的腿上,拉着他的手,快乐的说着那些关于动
物生态的故事,她的表情那么生动,她的表达那么流畅……他摇摇头,怎么也不
能把「自闭症」这三个字和尹醉蕾连在一起。
  「说来说去,我这个老妈子还要感谢大少爷呢,小蕾的爸爸死得早,所以她
总是缠着大少爷,我想她在潜意识里是把大少爷当成父亲的化身了。」
  「没有的事……」聂奔在听见「父亲」两个字的时候,身子微微一震,避开
刘妈闪着感谢的眼神,虚应了一声。
  「尹醉蕾,我明天带妳去看萤火虫?」尹醉蕾的同班同学柯文祺快乐的说。
  「喔……」尹醉蕾意兴阑珊的。
  柯文祺看不出尹醉蕾的冷淡,一头热的说:「妳不知道我家后山上有一大片
湿地,一到夜晚,就有一大堆萤火虫在那里飞来飞去……」
  「喔……那很好啊!」随着生态环境的污染,萤火虫的栖地渐渐被破坏,想
看见满天的萤火虫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尹醉蕾很清楚这一点,却仍然没办法
振作起精神来。
  「还有……」柯文祺红着脸,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粉蓝色的信封,递给尹醉蕾,
「这个……给妳……」
  尹醉蕾被动的接过信封,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尹醉蕾……我喜欢妳!」说完,柯文祺一溜烟跑开了。
  这不是尹醉蕾第一次接到情书,却是她第一次收下情书。
  严格说来,尹醉蕾实在不是个好学生,她上课老是不专心,不是被窗外的鸟
鸣吸引,再不然就是盯着大树新发的绿叶出神,而且常常忘了带作业本,再不就
是带了作业本,却忘了做回家作业。
  然而给她写情书的却往往是班上名列前茅的男同学。就像才红着脸离去的柯
文祺便是班上考试的常胜军。原本尹醉蕾以为柯文祺是个书呆子,但是前几天当
她一个人在校门口盯着一棵大树发呆的时候,他停在她身旁,指着那棵被她盯上
的大树,小声的问她喜不喜欢白千层。
  接下来,柯文祺跟在她身后,对着沿校门而栽的植物如数家珍。
  就这样,尹醉蕾与柯文祺订下了黄昏之约,下了课,两个人就到处溜达,认
识校园附近的动物和植物,饿了就坐在小公园里啃面包、喝牛奶。
  刚开始,尹醉蕾还算觉得有趣,可是渐渐的,她开始想念家里的蜥蜴、想念
锹形虫、想念那一缸的大肚鱼,更想念坐在聂奔的腿上和鱼儿大眼瞪小眼的快乐,
那种无可取代的感觉是任何男孩都无法给她的。
  大少爷并没有把她看在眼里,他喜欢的是漂亮的小姐……想起聂奔严厉的口
吻,她的小脸儿显得异常黯淡。
  叹了一口气,尹醉蕾胡乱的将情书塞进裙边的口袋里,慢吞吞地走回家。
  「小蕾,妳回来啦!」
  尹醉蕾一踏进家门,坐在沙发里的聂奔就抬起头,含笑的和她打招呼。
  「大少爷好!」尹醉蕾低下头,客客气气地问了声好,然后僵在大门口不再
移动。
  「怎么不进来呢?」聂奔放下手中的报纸,又问了一声。
  「喔。」尹醉蕾换了拖鞋,背着重重的书包,慢慢地踱进屋里。
  「吃过饭了吗?」聂奔不知何时起身,站在她的面前,阻止她前进的脚步。
  「嗯。」尹醉蕾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鼻头酸酸的。
  「听刘妈说,妳最近交了好朋友?」聂奔注视着她小小的头颅,轻声的问。
  尹醉蕾不说话。
  聂奔见她不吭声,于是干笑了几声,尴尬的说:「妳是该多交几个好朋友,
就不会整天躲在家里发呆了。」
  尹醉蕾猛然抬起头,圆圆的大眼睛好象要焰出水来似的,盯着聂奔的脸许久,
才淡淡地说:「大少爷放心,我交了很多、很多的好朋友,我不会再去烦大少爷
了……」
  「小蕾,我不是这个意思……」聂奔知道她误会了,急急地解释着。
  「大少爷晚安,我要回房写功课了。」尹醉蕾拉拉沉重的书包,绕过聂奔,
往屋后走去。
  聂奔僵在原地,任由小小的尹醉蕾静静地离开。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
无法思考,他无意识的低下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粉蓝色的信封。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信封,看见信封上整整齐齐地写着「尹醉蕾同学亲启」。
  原来小女孩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十五岁,好一个情窦初开的年岁。
  聂奔笑了,但笑容看起来却是苦的。
  写完功课,洗完了澡,尹醉蕾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悄悄地上了二楼,停在聂奔的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抬起手来
敲敲他的房门。
  「进来。」
  推开房门,尹醉蕾看见聂奔正趴在玻璃鱼缸前观鱼。
  「是小蕾啊……大肚鱼刚刚还在埋怨,以为妳把牠们忘了呢!」聂奔轻松的
说。
  「我是来带牠们回家的……」尹醉蕾任性的说。不知怎地,看到聂奔一脸平
静的样子,她就一肚子气。
  「回家?」聂奔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要把牠们带回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
  「我不想再打扰大少爷了!」
  「我说过妳不会打扰我的……」说着、说着,聂奔却住了嘴,想起刚刚捡到
的情书,小女孩长大了,她有自己的世界,不需要再黏着他了。他愣了一下,温
和的改口,「如果妳想这么做的话……就把牠们带回去吧!」
  尹醉蕾倔强的抿紧小嘴,沉默的把一缸大肚鱼搬回一楼的房间,然后又回到
聂奔的房里,把躲在浴室里的蜥蜴也带走了。
  聂奔在她搬起小鱼缸的时候,趋前想帮忙,尹醉蕾却用细细的手肘将他用力
的拐开。
  于是聂奔沉默的退到一旁,让小小的她上上下下地忙碌着。
  回到房间,尹醉蕾坐在书桌前,对着鱼缸里的大肚鱼发呆了好一会儿,接着
又起身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个香喷喷的水蜜桃,用刀切开,然后又上了二
楼,敲开聂奔的房门。
  「我要把锹形虫也接走!」她任性而蛮横的,用自己也不明了的强烈语气说
道。
  聂奔摇摇头,哑然笑道:「真拿妳这个小女孩没办法……」
  尹醉蕾幽幽地抬起头。她讨厌他的口吻,像爸爸、像老师,她不喜欢他这样
的表情、口吻,她讨厌他老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她讨厌他的笑,讨厌他的无
所谓,讨厌在他眼中任性的自己。
  在她专注的注视下,聂奔心虚的调开了视线,他心虚得不能让人看出他的心
虚。
  她走到浴室门口,蹲下来,把切开的水蜜桃放在缺了口的门柱边,小小的洞
是之前聂奔特意挖开的,为了让她的锹形虫有一个家。
  在洞口旁边蹲了好久,尹醉蕾蹲得腿都麻了,锹形虫迟迟不肯现身,「快出
来啊,这里有你最喜欢的水蜜桃呢!」她对着洞口小声的诱哄着。
  「也许锹形虫睡着了呢!」在她身边蹲下,聂奔仍然好脾气的说:「已经很
晚了,小蕾要不要明天再来接牠呢?」
  尹醉蕾慢慢地站起来,小声的说:「我明天再来接牠好了!」
  她下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大肚鱼,哭了一整个晚上。
  而聂奔愣愣地坐在浴室门柱边的洞口旁,守着尹醉蕾留在他屋里唯一的一只
锹形虫,发呆了一整晚。
  天将大亮之际,聂奔终于见到锹形虫拖着蹒跚的牛步,从门柱边的洞口里爬
出来,饥渴的吸取着水蜜桃的汁液。他轻轻地拾起锹形虫,放进一个小小的透明
容器里,然后把在客厅里捡到的粉蓝色情书也一起摆进去,缓缓地走下楼,放在
尹醉蕾的房门外。
  有人说三岁一个代沟,他不得不承认小蕾和他之间隔了几近五个沟。青春期
的小女孩到底想些什么,他已经老得猜也猜不透,也许是和那封情书有关系吧。
聂奔只能这样认定。
  几天之后,刘妈收到一封学校训导处寄来的通知单。
  查三年忠班学生尹醉蕾,因模拟考试作弊,严重违反校规,且无悔过之意,
特记大过一支,以兹处分。
  刘妈一看,差点气得厥过去。
  「妳说,为什么要作弊?」尹醉蕾一回家,刘妈就让她跪在厨房里。
  「我没有作弊,是别的同学硬要把答案给我看的。」尹醉蕾白嫩嫩的膝头跪
得都发红了,仍然抵死不肯认错。
  「妳还敢嘴硬,妳没作弊学校为什么要记妳的过?」刘妈伤透了心,「妳这
样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教妈妈怎么面对妳死去的爸爸?」
  「妈,我真的没有……」尹醉蕾从来不在乎考卷上的分数,要她死背强记课
本上硬邦邦的东西,她是打死也做不来的。都是坐在她前面多管闲事的柯文祺,
偷偷把身体一斜,故意把标准答案露在她的眼前,摆明要让她抄的,但是她手上
的笔动都还没动,一道巨大的阴影就兜头压下来,她一抬头,就看见老师站在她
面前,一脸的横眉竖目,咬定她偷看柯文祺的标准答案。
  「妳这孩子……做错事情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没有改过的勇气……」刘妈擦
擦眼角,不能相信她善良的女儿真的学坏了。
  「妈……我没有做错事情……」错的是老师,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作弊的
帽子往她的身上扣,却不肯相信「好学生」柯文祺会主动把答案摊在她的面前。
  「别再说了,在妳不肯开口认错之前,妳就给我一直跪在这里好了……」刘
妈是吃了秤坨铁了心,决心要给尹醉蕾一个教训,兔得让人说她这个寡妇没把女
儿教好。
  尹醉蕾跪得双腿都在发抖,却仍然倔强得不肯认错。
  「妈明天会到学校走一趟,看看能不能请学校网开一面,不要给妳留下个大
污点……」无论如何,刘妈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尹醉蕾好。
  「聂先生,不好意思,还麻烦您在百忙当中抽空前来,关于尹醉蕾作弊这件
事,是我们误会了……」训导主任掏出手帕,擦擦从太阳穴旁涔涔流下的冷汗。
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堂堂神风集团总经理聂奔竟然是尹醉蕾的干爸爸。
  「原来是误会一场啊……」聂奔的口气是温和的,立场却是强硬的。二十八
岁的他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是啊……」训导主任僵着一张老脸陪笑道:「是啊……经过我们进一步的
了解,已经确定尹醉蕾并没有作弊。」
  「是什么样的误会会让老师、主任冤枉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呢?」聂奔愈听愈
火,尤其当他看见站在一旁的尹醉蕾膝头上净是青紫,心头简直是又气又疼。
  「是……是柯文祺自动把答案亮给尹醉蕾看的……」训导主任指指和尹醉蕾
站在一块儿的柯文祺,然后面向聂奔,尴尬的说。
  「这该不会又是一场误会吧?」聂奔嘲弄的道。
  「不不不,这事是柯同学亲口承认的……」训导主任搓搓双手,转眼之间又
是满头大汗。
  「是这样的吗?」聂奔抬起头,询问站在尹醉蕾身边的柯文祺。
  「是的!」柯文祺朗朗然应了一声。他早就告诉过老师,尹醉蕾没有作弊,
是他故意把答案亮出来的,但是老师和训导主任却很奇怪,不管他说破了嘴,就
是认定尹醉蕾威胁他,逼他把答案给她看。
  训导主任大叹一口气。柯文祺可是学校里明星级的学生,学校还想靠他来扬
眉吐气的,谁知这个全学年的第一名竟会做出这种胡涂事。
  「柯同学,小蕾有要求你这样做吗?」聂奔注视着柯文祺闪闪发亮的眼神。
  「没有。」柯文祺坦然迎着聂奔深沉的注视。
  「那为什么你会这么做?」聂奔问道。
  「因为……」柯文祺义无反颅的说:「我不希望尹醉蕾因为成绩达不到老师
要求的标准而挨板子!因为我喜欢她!」
  反了、反了!校规明明严禁学生谈恋爱的,柯文祺这傻小子竟然大胆到敢在
训导处发表爱的宣言,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唉!训导主任头痛得都快裂开了。
  「是吗?」聂奔额上青筋一紧,他把视线从柯文祺坚定的目光中移开,转到
尹醉蕾发白的小脸上。
  「这个……」训导主任涎着老脸,尴尬的说:「聂先生,我们一定会在最短
的时问内撤销尹同学的大过处分……还有,我们会严禁学生们谈恋爱,请聂先生
放心……」
  「大过是一定要撤销……」聂奔淡淡地下了结论,「至于恋爱……就随他们
去吧……」说完,他倏然由沙发上起身,向训导主任伸出大手,「今天麻烦主任
了。」
  「哪儿的话……」训导主任赶忙握住聂奔的手,他觉得有种巨大的压迫感向
他袭来。神风集团的总经理真高,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站在这样的男人面前,
让人不得不产生自惭形秽的感觉。
  聂奔随后走到尹醉蕾面前,看着她低垂的黑颅。这孩子还是坚持不肯跟他说
一句话。他轻轻地摸摸她清汤挂面的细发,像个慈父般的说:「小蕾,乖乖上课,
干……爸爸先走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用「干爸爸」的名义走这一趟的。
  「尹醉蕾……真抱歉,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柯文祺跟在尹醉蕾身后,
两人一同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尹醉蕾摇摇头,不发一语。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柯文祺搔搔小平头,好奇的问,「真没想到……常常
在电视里看到的聂奔竟然是妳的干爸爸……」
  尹醉蕾顿了顿脚步,仍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真羡慕妳……有个又高又帅的干爸爸……」柯文祺毕竟是个孩子,难免有
偶像崇拜的心态。
  「他……才不是我干爸爸!」尹醉蕾突然大声说道。
  「什么啊……」柯文祺不解的问,「可是刚刚在训导处……」
  尹醉蕾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柯文祺的脸,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
「柯文祺,如果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就不许再提『干爸爸』这三个字。」
  「为什么?」柯文祺不死心的问。
  「因为……我讨厌他!」尹醉蕾赌气地说。她不需要干爸爸,从来就不需要!
  「小蕾……去请大少爷吃饭了!」刘妈边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边向蹲在厨
房门口的尹醉蕾说道。
  「我不去!」尹醉蕾头也不抬地道。
  「妳这孩子又在闹什么别扭?」
  「没有!」尹醉蕾蹲踞着小小的身子,专心的盯着地面。
  「既然没有,那就赶快去请大少爷!」刘妈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些。
  蹲在地上的小身影依然动也不动。
  「去啊!」
  「如果大少爷肚子饿,自然会下楼来!」
  「妳这孩子怎么说出这种话,要不是大少爷,妳哪来这么漂亮的大房子住,
又怎能安心的读书?」
  刘妈想起另一半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走了之后,别的没留下,倒是给她们母
女俩留下一大笔烂债,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才八岁大的尹醉蕾四处飘泊,以打零
工为生,尹醉蕾也被迫过着四处转学的日子,直到三年前,刘妈在聂家找到管家
的工作,母女俩的生活才算是安定下来。
  见尹醉蕾不吭声,刘妈以为她已经想通了,于是好声好气的说:「乖,快去
请大少爷下来吃饭,小蕾不是最喜欢大少爷的吗?」
  一直以来,请聂奔下楼来吃饭是尹醉蕾在家里最重要的工作,没人能和她争
的。
  「谁、谁喜欢他来着?」尹醉蕾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
脸红。
  「还说不喜欢,是谁整天缠着大少爷捉这捉那的?」刘妈打趣着,她并不知
道女儿心中真正的想法。
  「谁缠着他了?」尹醉蕾噘着小嘴。她才没有这么不识好歹哩!大少爷喜欢
抱着漂亮的女人睡觉,才没空搭理她呢!
  「小蕾啊,做人要有分寸,大少爷对我们好,我们要知足惜福,千万不可以
恃宠而骄,像今天,要不是大少爷出面,妳那个大过恐怕……」刘妈长叹一声才
道:「说来这是我们下人的家务事,但是大少爷这么热心的帮我们,还自愿要当
妳的干爸爸,这可是妳前世修来的福啊……」
  「我才不希罕……」尹醉蕾捂起耳朵,她讨厌「干爸爸」这三个字。
  「呃……」听见女儿的话,刘妈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住了嘴,脸上净
是尴尬之色。
  一双大大的脚停在尹醉蕾的身边,聂奔弯下腰来,循着她的视线,和颜悦色
的说:「啊……小蕾在看蚂蚁啊?」
  「不要你管!」尹醉蕾没礼貌的回道。
  「小蕾!妳这是什么口气?」刘妈气急败坏的说:「还不跟大少爷道歉!」
  「刘妈,没关系,哪个小女孩不闹别扭的?」聂奔维护着尹醉蕾。
  「谁要你来假好心?谁要你来说情?谁要你当干爸爸的?」尹醉蕾从地上站
起来,大声的说:「大少爷,我不希罕,我不希罕!」
  「啪!」刘妈一挥手,劈头给了尹醉蕾一巴掌,「小蕾,妳给我住口!」
  热辣的感觉灼痛了尹醉蕾苍白的脸颜,红肿迅速在她脸上蔓延。她睁着大眼
睛,看看母亲,又看看聂奔,接着掩面飞奔出去。
  刘妈和聂奔两人盯着一桌子的菜,然后面面相觑,苦笑了几秒钟。
  「对不起,大少爷,小蕾这孩子真是愈来愈不象话了……」刘妈的手还在微
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女儿。
  「没有的事……」聂奔的心紧紧的,声音也干干的,「小蕾她只是长大了…
…」
  青春期的孩子哪个不叛逆,青春期的孩子都喜欢和大人作对,青春期的孩子
喜欢朋友多过于父母。
  她不再喜欢他了,她不会再坐在他的腿上说故事了。聂奔叹了一口气,前思
后想,就是不知道他究竟什么地方得罪尹醉蕾了。
  也许,讨厌就是讨厌,青春期的孩子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大少爷吃饭了。」
  「不了。」聂奔回过神来,笑笑地说:「我要出去一下。」他望着尹醉蕾消
失的方向,停了一会儿又说:「刘妈,别给我等门,我今天大概不回来了。」
  「大少爷……您是不是在生小蕾的气?」刘妈惶恐的问道。
  「没有的事,小蕾这么可爱,我怎么会跟她生气呢?」聂奔连忙说道,他担
心刘妈又因此而处罚尹醉蕾,他记得尹醉蕾膝上的青紫还没消褪。那个小小的女
孩儿啊,他怎么也没办法对她生气的。
  「我说大少爷也别太宠小蕾,否则那孩子真的要无法无天了。」刘妈满怀歉
意。
  「刘妈,妳放心,没事的……」聂奔洒脱的转了身,就要步出厨房。
  「大少爷,您今天要住在哪里?」刘妈知道自从两年前聂奔离婚后,虽然风
流韵事从不间断,但是他鲜少外宿,不管多晚,总是会回家来。
  「我自有去处,刘妈就别担心了。」只要他招招手,多少温柔乡、艳情窟在
等着他,他不是没处去,只是总有一条无形的线把他往家里拉扯。
  他想起前妻的指控,你的眼里根本没有我,只有尹醉蕾那个小女孩……
  那时候,小蕾才多大,十二岁、十三岁?前妻一定是疯了才会对他做出那样
的指控。聂奔曾经这样以为。
  他又想起前妻像个疯妇般又哭又笑的指控,我胡说……哈哈……聂奔……如
果你看得见自己的眼神,就会知道我一点儿也没有胡说,你是用看女人的眼神在
看那个小女孩,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想着、想着,聂奔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寒颤。也许,疯了的是他,他不知道怎
样斩断对一个十五岁小女孩的渴念,不管那个小女孩是喜欢他抑或是憎恶他!
  谁能相信多少女人绕着聂奔转,他的喜怒哀乐却操控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
身上。
                第二章
  聂奔刚把车开出家门,就看见尹醉蕾孤孤单单的身影在门口徘徊。
  「小蕾,快回家去,别让妈妈担心。」聂奔把车开到尹醉蕾身边,摇下车窗,
对着她叫道。
  尹醉蕾看了聂奔一眼,然后又自顾自地往前走,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聂奔打开车门,跨出来,跟在尹醉蕾身后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的说:
「乖……听话,天色不早了,一个小女孩在外面晃荡不安全……」
  低着头,尹醉蕾依然往前。
  「小蕾……别再任性了……」
  她仍是不语。
  「小蕾……回家去好不好……」
  她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
  「小蕾……」聂奔词穷了,他不擅于哄女人,何况她只是个小女孩,他无法
捉摸她的心。
  尹醉蕾走到一条小溪边,才收住脚,望着波光邻邻的溪水,幽幽地说:「大
少爷,我是个坏孩子,你讨厌我了,对不对?」
  「小蕾……」聂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少爷喜欢漂亮的阿姨,讨厌我这个坏小孩……」尹醉蕾又说。
  「小蕾……我怎么会讨厌妳呢?」聂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尹醉蕾悄悄地回过头,小脸颊仍然红肿,但是她的眼神却异常的清明,好象
终于认清什么似的。「大少爷……对不起,以后我会乖乖的,不再给您惹麻烦,
不会再顶撞您,不会再缠着您。」
  面对这样见外的话,聂奔真的无言以对。
  「我们回去吧,大少爷还要跟漂亮阿姨约会,对不对?」尹醉蕾淡淡地问。
她是个敏感的孩子,知道聂奔开着车子出门,绝不是为寻她来的。
  「我……」聂奔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从来没有女人能让他这样不知所措,
尹醉蕾却做到了。
  「走吧……」尹醉蕾转身踏上来时路。
  真希望这条路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真希望可以一直跟在小蕾翩翩然的小身
影之后。
  聂奔轻叹一口气。这不是个希望,这是个奢望,他根本连想都不该想的,他
没有资格冀望这样单纯甜蜜的小女孩,否则他不就是个禽兽了吗?
  离婚两年,聂奔终于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女人的身上,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太
寂寞了,他需要一个稳固的爱人,需要一段固定的关系,也许这样,他才能把心
中那股日益壮大的不正常畸念压下来。
  「聂总……你看,那枚钻戒好漂亮……」女人依偎在聂奔身边,在享受其它
女人又羡又妒的虚荣感下,一边看着珠宝店的玻璃橱窗。
  「喜欢就买下来吧。」聂奔搂着女人的腰,毫不在意的往珠宝店里走去。
  「不好吧……那枚瓒戒好贵的……」女人黏在聂奔身上,扭扭捏捏地说。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聂奔耸耸肩。
  像第二层皮肤般黏在聂奔身上的女人脸色微仿变了变,撒娇道:「可是人家
好喜欢呢……」
  「那就买下来吧。」聂奔俨然快失去耐性。这个女人再这么反反复覆的,他
就要抓狂了。
  「要五十万呢……」女人舔舔红艳艳的后,故作娇态的说。
  聂奔二话不说,拖着女人走进珠宝店,再二话不说刷了金卡,买下钻石戒指。
  「聂总……你真好……」女人迫不及地待戴上闪亮亮的钻戒,满足的说。
  「我一点儿也不好……」聂奔捏捏女人挺俏的臀,邪肆的说:「妳知道……
花在妳身上的一分一毫,我会在床上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你真坏……就会欺侮人……」女人在聂奔怀中扭动着一身妖媚的曲综,淫
淫地戳着他宽阔的胸膛。
  「不喜欢我欺侮妳?」聂奔低下头,张狂的吻住女人的红唇,一只大手灵活
的伸进她低胸的紧身衣,毫不怜惜的蹂躏着她的乳房。
  「聂总……不行,不要在这里……」女人微喘地道。这里可是大街上,到处
人来人往的。
  聂奔喘着气把女人拉进路边的小巷子里,用力把她压在墙上,同时把手探进
她的裙,一把扯下她的内裤,「那这里呢?」
  女人淫荡的抬起一条腿,蛇一般地缠住聂奔的腰,她迫不及待地拉开他身下
的拉炼,掏出他的巨大,口里喘叫着,「你坏,你真坏……」
  「不坏怎么满足得了妳这样的女人呢?」聂奔疯了似的往女人体内戳去,像
打麻药般得到短暂的快感,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往前冲。
  「啊……」女人在聂奔颠狂的动作下,放浪的呻吟着。
  聂奔将烈焰喷在女人体内,一阵无边的空虚迅速侵入他的骨髓,他好冷、好
疲惫、好累,拉起身下的拉炼,毫不留恋的离开女人的身体,他颓然靠在墙上,
燃起一根烟,无思无绪的抽着。
  女人拉拉身上性感的衣裙,睁着一双勾勒得又妖又媚的眼睛,在地上四处搜
寻着。
  「找什么?」聂奔微着眼,不感兴趣的随口问道。
  「人家的内裤……不见了……」女人故作清纯,羞答答地说。
  「哈哈哈……」聂奔一愣,随后爆出笑声,看好戏似的说:「大概是被野狗
叼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女人噘起嘴,不依的说。
  「别生气……反正我们回去还是要脱了它的。」聂奔捻熄烟蒂,扶握住女人
的腰,不正经的说。
  「人家才不要……」女人被聂奔邪邪的眼神和语调撩惹得春心荡漾。
  「不要?」聂奔挑起眉。
  怀中的人儿却口是心非的扭动起来。
  「别急……回到床上我们再好好玩玩……」聂奔扯着女人往停在路边的名车
走去。
  女人闻言,忙踏起小碎步跟上聂奔大大的步伐。
  香车载着美人,高速飞向女人销魂的香闺,离婚后第一次,聂奔在同一个女
人家里住了一个多月。
  这个女人究竟叫什么名宇?是茜红还是红茜?他疯了似的攫住女人妖娆的身
体,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脸八分神似一张十五岁的青春容颜。
  真像……细致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真像……他从女人丰满的胸脯中抬起头
来,望着她的脸出神。
  「聂总……我的脸上怎么了吗?」女人摸摸自己的脸,不懂聂奔为何突然停
下狂野的动作。
  「没……没有……」聂奔有点儿狼狈的甩甩头,伸出手来爱抚着女人圆滑的
脸蛋线条,难得温柔的说:「妳很美!」
  「真的?」女人开心的笑了。
  「妳叫茜红?」聂奔不确定的问。
  「嗯!」茜红点点头。
  久闻聂奔向以冷血无情著名,原本俊美绝伦的男人却总爱摆个冷冰冰的大冰
脸。谁能想到冰霜般的聂奔也会有如此温柔的眼神呢?
  茜红的心狂狂地跳起来。聂奔的笑比钻石的光芒更要教人心动呢。
  「小蕾,妳又不参加晚自习就溜回家,都国三下学期了,再不加把劲,以后
怎么办喔?」
  尹醉蕾一踏进厨房,刘妈就对着她叨叨念念。
  尹醉蕾低着头,走到冰箱边,打开门,拿出冰凉的果汁,慢条斯理的喝着。
  「妳这孩子,妈说了半天,妳到底是有没有听进去啊?」刘妈别的没有,就
是碎碎念的功力天下无敌。
  「听见了。」尹醉蕾无精打采的。
  「为什么又不参加晚自习?」刘妈仍然咄咄逼人。
  「我……是老师说我可以不要参加的。」尹醉蕾想了一下,说道。
  「哪有这种事?我要打电话到学校问问老师……」刘妈擦擦手,就要去拨电
话。
  「妈……我说的是真的,求求妳,别打电话给老师了……」尹醉蕾放下手中
的果汁,走到母亲面前央求着。
  话说尹醉蕾的班导师打从聂奔到过学校之后,就受到来自训导处不少的压力,
更因此必须写下道歉启事,更正尹醉蕾考试作弊的大过处分,为了这件事,原本
就对尹醉蕾没什么好感的班导师更加怀恨在心,常常有意无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
故意大声斥责她,今天尹醉蕾的数学考试成绩不及格,照说得挨好几下板子,然
而班导师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并不挥动手里的板子,只是冷言冷语的对她说,成
绩不好没有关系,只要人漂亮,找得到老公就好了……
  说来说去,班导师怀恨尹醉蕾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尹醉蕾抢走了柯文祺的注意
力,因为那样好成绩的聪明男孩却会看上尹醉蕾这个头脑迷糊,老是少根筋的怪
女孩,每次想到这里,年过四十、仍然待字闺中,连个男朋友都没有的班导师就
一肚子火。
  尹醉蕾情愿挨板子也不愿意承受这样的羞辱,她倔强的收拾好书包,在全班
同学讶异的眼神中,头也不回的步出教室,在校外晃荡好一会儿,直到下课时间
到了,她才敢背着书包回家来,但是迎接她的又是母亲一阵叨念。
  「小蕾……妳是不是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刘妈终于发现尹醉蕾的神色不
对。
  「我……没有。」尹醉蕾摇摇头,咬着下唇。
  「小蕾……妳别怕,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就算妈妈没法子解决,大少爷也会
替妳想办法的,妳该庆幸有大少爷这样的干爸爸……」刘妈说得也与有荣焉起来。
  「不……不用了……」尹醉蕾幽光潋滟的水眸闪了闪,才慢慢地说:「妈,
我真的没事……您说过我们亏欠大少爷太多,就别再麻烦他了!」她顿了顿口气,
继续说道:「而且大少爷很忙吧……忙得连家都不要了……」
  刘妈闻言,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这大少爷三天两头不回来,搞得我
这老妈子的菜都不知道该怎么烧了……不过话说回来,像大少爷这样风流倜傥又
单身多金的男人,女人见了谁能不爱啊……」在未成年的女儿面前说这种话,好
象点怪怪的,她神色一凛,敛眉正声的说道:「好了,先去洗个澡,既然大少爷
不回来,我们母女俩就下个面,简单的吃吃就算了。」
  尹醉蕾小小的脸上显得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但她什么也没说,慢慢地踱着
步子,离开了厨房。
  洗了澡、吃了面,尹醉蕾窝在房间里和大肚鱼面面相觑一整晚。
  大肚鱼没精打彩的游着,和当初住在聂奔房里时活泼有劲的模样,简直天差
地别。
  「鱼啊鱼……你们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尹醉蕾对着游鱼问道。
  大肚鱼没有说话,倒是房门传出敲响声。
  刘妈推开门,探进头来,「小蕾……外面有个男生找妳,说是妳的同班同学。」
  是谁呢?她一向和班上同学说不上三句话的,大家都嫌她怪,现在竟有人登
上门来了?尹醉蕾一头雾水。
  「小蕾……妳该不会瞒着妈妈,偷偷交起男朋友了吧?」刘妈在一旁仔细观
察女儿的神情。
  什么男朋友?尹醉蕾的脸一红,她的心里奇异的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那个
人是……人家根本不想看见妳,妳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啊?白痴!她暗骂自己
一声。
  「小蕾?」刘妈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声。
  「妈……妳是不是八点档连续剧看多了?」
  「少给我打哈哈。」
  「妈……真的没有,我对蜥蜴的兴趣比对男生还大……而且,哪个男生看见
我的宠物之后,还敢跟我做朋友的?」除了大少爷之外,大少爷还会帮她捉蟑螂、
喂蜥蜴呢,大少爷从不说她怪,大少爷……
  不过,那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想着、想着,尹醉蕾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哀愁,一种小小年纪不该有
的表情。
  她的话显然取信了母亲,想起女儿曾经带着蜥蜴去上学,结果差点把班上的
女老师吓晕,同学也因此把她当成怪胎。这孩子和动物之间的缘分似乎远比和人
来得深,这或许也是她乖巧不惹祸的原因,但是这样下去是对的吗?
  「小蕾……其实,只要是正正当当地做朋友,妈倒是不介意妳和那个男孩子
来往的。」至少那个男孩相貌干干净净,一脸就是名列前茅的聪明样,和那样的
男孩做朋友,总比整天高在家里逗蜥蜴要来得正常些吧。刘妈是这样想的。
  「妈……妳在说什么啦?」尹醉蕾跺跺脚,推开房门,往客厅走去。
  「柯文祺……原来是你啊?」
  一听见尹醉蕾的声音,柯文祺立刻从客厅的沙发上一跃而起,欢快的迎向她。
「嗨!尹醉蕾,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我们今天不是才在学校见过吗?」尹醉蕾被他搞得啼笑皆
非。
  「也对喔……」柯文祺傻傻地抓抓小平头。
  「妈……」尹醉蕾向跟在身后的母亲叫了一声,「这是我们班上的班长,他
叫柯文祺。」
  「尹妈妈……您好。」柯文祺恭恭敬敬地向刘妈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柯文祺恭敬的态度逗得刘妈又乐又不好意思,她拉着柯文祺的手,慈眉善目
的说:「原来是班长啊……欢迎你来玩。」
  「谢谢……」柯文祺微笑的点点头,然后真诚的说:「尹妈妈,妳们家真漂
亮……」
  生于眷村、长于眷村的柯文祺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漂亮的房子,简
直像一幅画似的。
  「这房子是很漂亮……不过不是我的,我是这里的管家而已。」刘妈笑呵呵
地说。
  「是吗?」柯文祺的眼神一亮,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我还以为尹醉蕾
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呢。」幸好她不是。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们小蕾不是什么大小姐,但是我们大少爷可疼她疼得不得了,还认
她当干女儿呢……」刘妈说得眉开眼笑。
  「妈,别说了……」尹醉蕾突然显得有点儿别扭。
  「好好好,不说了……」刘妈的心情显然好得很,结束了聂奔的话题,又把
焦点转回柯文祺身上。「柯同学这么晚来找小蕾……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尹醉蕾好不好……」
  对于今天班导师在课堂上的所作所为,柯文祺是敢怒不敢言,晚自习的时候,
他整个心思都在担心尹醉蕾,想起她背起书包毅然离开教室的小小背影,他的心
有说不出的难受,所以晚自习结束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就骑上脚踏车,循着
前几天才从班导师桌上通讯簿里抄下的地址,不顾一切来找她。
  「妈……我带柯文祺到花园聊天。」尹醉蕾不想让母亲知道在学校发生的事
情。如果妈妈知道了,一定又会麻烦大少爷,她不愿自己在大少爷心中永远只是
一个会惹麻烦的小鬼。
  「你这么晚不回家,不怕被柯妈妈骂吗?」
  两道青春的身影融入模糊的夜色中,暗夜里,响起尹醉蕾甜甜脆脆的声音。
  尹醉蕾其实并不太在意同学对她的看法,但是知道有人这样关心她,心里毕
竟还是暖暖的。
  「我是男生,老妈才不会担心。」柯文祺说得潇潇洒洒。就算回家会被老妈
骂得臭头,他也不能在这么可爱的女孩面前当个胆小鬼。
  「当男生真好。」尹醉蕾羡慕的说。
  「当个可爱的女生也不错。」柯文祺面红耳赤的说。
  咦?他这是在赞她可爱吗?尹醉蕾一愣。
  「尹醉蕾,我给妳的信,妳看过了吗?」柯文祺一鼓作气的问。
  「信?」尹醉蕾又是一愣,傻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喔……你是说那
封信啊,我……对不起……我搞丢了。」
  那天起床后尹醉蕾看见聂奔把锹形虫和蓝色的情书放在她的房门口,她疯了
似的把情书撕了,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妳丢了?」柯文祺又喃喃地问了一次,他青涩的少男心已然受到伤害。
  「对不起……我明明把信放在口袋里,却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撒谎的滋味
真不好受。尹醉蕾在心中祈梼柯文祺别再绕着那封信追问了。
  「算了……反正我的文笔挺差的。」柯文祺还是乐观的。
  「对不起……」尹醉蕾低下头,只能说抱歉。
  「别再道歉了……反正我在信里写的已经告诉过妳了。」
  「告诉过我了?」
  「是啊……那天当着妳干爸爸的面,我说过喜欢妳的,妳忘了吗?」柯文祺
急得一头汗。
  尹醉蕾的脸蓦然飞红了。这个柯文祺还真是直来直往得让人招架不了,很小
的时候,她的身后老是跟着些小男生,但是那些男生只要挨了她一记白眼,或是
看见她手上抓着奇怪的动物,三两下就被吓得无影无踪了。
  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喜欢她的。
  「那天……我以为你是故意要气老师和训导主任的。」她一边结结巴巴地说,
一边移动步伐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喜欢妳……」尽管涨红了脸,柯文祺仍然鼓足勇气的说。
  他知道学校里多得是喜欢尹醉蕾的男生,但是尹醉蕾总是冷冷的,像个可望
而不可及的女神,如今他好不容易能够和她走在一块儿,而且再不表达就要毕业
了,他真的急,急得想确定她的心,急得想把她订下来……
  「回家去吧,已经很晚了……柯妈妈会担心的。」尹醉蕾拉开雕花铁门,扯
开了话题。
  「尹醉蕾,当我的女朋友,让我来保护妳,好不好?」
  「老师会生气,你会被记过的……」
  「我不怕老师,也不怕被记过……」柯文祺热切的握住尹醉蕾的手,热烈的
说:「我不会让老师再欺侮妳的。」
  尹醉蕾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小手被他握得紧紧的,她抽不出来,也挣脱不了他
的热情,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
  「答应我,好不好?」柯文祺见她不再挣扎,他的眼神更清亮,更充满了热
情和希望。
  「我……」多么复杂的感觉,一个又高又壮、品学兼优的模范生是这样一心
一意想保护她。尹醉蕾的心跳没有加速,但是她感动了,被这样纯洁无私的感情
感动了。
  她原本以为老早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但是想要的似乎离她愈来愈远,或
许那是她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或许那是她永远不能得到的人。
  有什么是现在就可以抓住的呢?有什么是不用她去猜测就能明明白白的呢?
是柯文祺吗?
  柯文祺看着她犹疑不定的眼神,看见她挣孔的表情,他以为是自己的承诺不
够,以为她并不能相信他百分百的真心,于是他用力把她拥进怀里,安安全全地
呵护着她小小的身子,坚定的说:「相信我……我会对妳很好、很好的。」
  尹醉蕾为难地忖着,她知道他会对她很好,只是不能确定她对他能否像他对
自己一样的全心全意。
  「柯文祺……」尹醉蕾没有像柯文祺拥住她的拥住他,只是轻轻地把手环在
他的腰上,她没有办法推开这样纯情的怀抱。
  「我们一起读书,一起考上好学校,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学,然后……」
结婚、生孩子这种话,柯文祺只敢想一想,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了。
  「我不像你,我很笨的,我的数学老是不及格,历史、地理也背得乱糟一把
……」听见他过于认真的语调,尹醉蕾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关系,妳不懂的,我来教妳。」
  「我很难专心的。」
  「我会帮妳专心的。」
  「专心这种事怎么帮啊?」偎在柯文祺胸前的尹醉蕾又笑了。
  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他,否则就不会一直对他笑了。
  喜欢和爱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吗?
  今天的喜欢有可能是明天的爱吗?
  还是,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呢?
  尹醉蕾愈想愈胡涂,抑或是她不想再这样清醒了。
  清醒得明知想要的却得不到,那真是一件太伤人的事,那不是十五岁的她所
能够背负的。
  柯文祺终于心甘情愿放开尹醉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的事情了。
  「我回去了……」看着她的小脸,柯文祺恋恋不舍的说。
  「再见!」
  「明天学校见……」嘴里虽然这样说,柯文祺仍然寸步不移。
  「学校见!」
  柯文祺猛吸一口气,转过头,往雕花门外走去。
  尹醉蕾低着头,跟在他身后,默默地送行。
  她走得并不专心,以至于没发现柯文祺不知何时又停下脚步,收不住步伐的
她,冷不防地撞上他厚实的背脊。
  「好痛……」尹醉蕾揉揉小鼻子,闷哼一声。
  柯文祺闻声,连忙回过头,低身弯腰,仔仔细细地察看尹醉蕾的伤势。「对
不起……乖,不痛了、不痛了……」他轻声安慰着她。
  「撞到的是我的鼻子,你当然不痛了!」尹醉蕾故意和他闹着。
  「我该死,是我不好……」
  「谁要你停在这儿,像根大木头似的!」
  听见尹醉蕾的话,柯文祺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转个身,又是个九十度的弯
腰大礼,伴随一声响亮亮的招呼语,「聂叔叔好!」
  原本停在小鼻子上的手僵住了,随后松松软软地滑下来,尹醉蕾在高头大马
的柯文祺弯下腰的同时,看见站在前方的聂奔。
  大少爷的头发乱乱的,眼眶黑黑的,西装皱皱的,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沧桑的
味道。尹醉蕾的喉头一紧,慌慌张张地说:「大少爷好……」
  聂奔倒是一点儿也没有意外的神色,他已经站在门外很久了,久得足以看清
一场青春故事上演的情节,告白、拥抱、承诺……
  故事中的小男主角是个有礼貌的少年,他喊他叔叔,还对他敬礼……聂奔的
拳头握紧后又放松了,就像他脸部的表情从僵硬变成温煦,只需要短短的几秒钟,
快得就像训练有素的演员,能在瞬间转换喜怒哀乐。
  「是柯文祺吧?」聂奔清楚的说。和他在床上窝了一、两个月的女人他记不
住,倒是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留下深刻的印象。
  「是的,聂叔叔的记忆力真好。」柯文祺答得必恭必敬。
  「来找小蕾玩啊?」
  「嗯!」柯文祺的脸红了。「我要回家了!」
  「要不要叔叔开车送你一程?」聂奔提议。他的车还停在门外没有入库。
  「不用了,我骑脚踏车,二十分钟就到家了。」柯文祺答话的同时,忍不住
又看了尹醉蕾一眼。
  尹醉蕾也在此时刚好往柯文祺的方向转去,两人的视线就在空中对撞了三秒
钟。
  聂奔看着眼前小两口甜蜜的眉目传情,一阵苦涩就这样荡入心中,而他甚至
不能承志自己的苦涩。
  「小心骑车,别让小蕾太担心。」聂奔道。
  尹醉蕾的身子一震。想来大少爷已经知道柯文祺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了。
  她扬起眉眼,直勾勾地注视着聂奔的表情,他的表情相当平和,她没有办法
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属于个人情绪的东西。
  「那……聂叔叔、小蕾,我走了。」柯文祺看看聂奔,又看看尹醉蕾,却奇
怪的发现他们死盯着彼此,那种神情不像亲人,也不像朋友,就是有一种说不出
来的感觉。
  除了黑暗,没有人听见柯文祺的道别话语,也没有人回答柯文祺的道别话语。
送走他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在聂奔出现的那一刻,柯文祺在尹醉蕾的眼中就自动变成了配角。
  聂奔没有表情的表情,足以抵销柯文祺之前所有的甜言与拥抱。
  尹醉蕾对聂奔的想念有多深,她从来不肯想、不敢想、不愿想。
  那思念一日多过一日,一旦爆发,有可能是一种惊世骇俗的力量……
                第三章
  在夜色与沉默中对峙许久,聂奔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小蕾……妳先进屋去
吧。」说完,他走出大门,准备把车子开进车库里。
  「大少爷……」尹醉蕾并没有听从聂奔的话,反而半奔跑的跟在他身后。
  聂奔停下显得过于急促的大步伐,回过头,看着微微喘着气的她说:「快进
去休息,已经很晚了。」
  尹醉蕾摇摇头,动也不动的问,「大少爷还在生小蕾的气?」
  「没有的事。」聂奔笑了笑,温和的说:「我没有生小蕾的气啊。」
  尹醉蕾一瞬也不瞬的望着聂奔,半晌才说:「骗人。」
  骗人?聂奔哑然失笑。他真的没有生气,他气自己、怨自己、鄙视自己,可
是他怎么也不能对这个小女孩生气啊。
  「小蕾,听我说,我真的没有生气。」聂奔重申。
  「那大少爷为什么都不回家?」尹醉蕾小声而委屈的说。
  「因为……最近公司比较忙。」聂奔心虚的把视线从她的小脸上调开。
  「真的?」尹醉蕾存疑。
  「当然。」聂奔肯定的说。
  「还是……小蕾自己觉得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情?」聂奔想把气氛弄得轻
松一点。
  「我……」尹醉蕾断断续续、艰难的说:「我并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说什么啊?」聂奔真的一头雾水了。
  「那天我不是故意要说不希罕大少爷当我干爸爸的。」尹醉蕾小声的说。
  「那个啊……」聂奔在听见「干爸爸」三个字的时候,胸口又是莫名一紧,
他努力自然的说:「我没生气,如果小蕾不喜欢我当干爸爸……」
  「我喜欢你……」尹醉蕾叫了一声,打断聂奔的话。
  「呃……」聂奔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尹醉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于是红着脸解释,
「我喜欢大少爷当我的……」她挣扎了一下,低着头说:「当我的干爸爸……」
  原来是这样……聂奔心胸中的万马奔腾渐渐停顿了下来,接着发出一声听起
来像是满足又像失望的叹息。
  「那么……小蕾要答应干爸爸,不管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都要告诉
干爸爸喔。」心里有一块东西被强行割下了,有点痛,有点麻木,但是聂奔仍然
只能露出微笑的表情。
  「嗯。」尹醉蕾苦涩地应道。她好想哭,她不希望大少爷当她的干爸爸,可
是她真的怕他不回家,她真的怕过这种见不到他的日子,见不到他的日子让她寂
寞得心慌。
  「那么……小蕾要不要告诉干爸爸,妳那个小男朋友柯文祺的事情啊?」什
么是表面在笑,内心却是悲伤的滋味,聂奔这次真是尝够了。
  「柯文祺说他喜欢我……」尹醉蕾咬着唇。
  聂奔又笑了,他当尹醉蕾是害羞了,只是她的害羞却让他心痛。
  他不敢承认自己真的是嫉妒得快死了,老天!谁来救救他,他竟然和一个十
五岁的少年争风吃醋,只是他有什么资格呢?充其量,小蕾只承认他是她的干爸
爸啊,干爸爸、干爸爸、干爸爸……他恨这三个字!
  「喔……那很好啊,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好孩子!」柯文祺勇敢又聪明,不像
他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我这
么任性、这么坏……」尹醉蕾摇摇头。
  「因为小蕾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那个柯文祺很有眼光!」聂奔低声安慰
着她。
  「真的吗?」她抬起泫然欲泣的小脸,撇着嘴询问着。
  「当然是真的!」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聂奔在心底重复了千万遍。
  「那我可以要、要……」尹醉蕾欲言又止。
  「嗯……小蕾想要什么呢?」聂奔温柔的问。
  「我想要抱抱……」她想念他大大的拥抱,她从来没告诉他她总在花园里流
连到晚,只是想等到他的一个晚安拥抱。
  聂奔微微战栗了一下。他可以给她拥抱,却怕自己不想放开她。
  藏在心底那个又深又沉的欲望是连聂奔自己都要害怕的。
  「干爸爸……」尹醉蕾不想这样叫他,却还是这样叫了。也许这样,她才能
得到他更多的关心和注意,也许这样,他才会一如以往的拥抱她。
  聂奔张开双臂,拥住了她,尽管他一直提醒自己要像个爸爸,要把她当成小
女儿,然而他的拥抱还是紧了些,也久了点……
  不一样,这样的拥抱和柯文祺给她的不一样,柯文祺只能给她感动,却不能
给她安全、不能给她依靠、不能给她一生一世的感觉。
  尹醉蕾的心里知道聂奔仍然不是她的干爸爸。
  柯文祺努力实现他的承诺,他来接尹醉蕾上学,一起研究功课,一起参加晚
自习,放了学一起回家。
  就这样,他们俩成了班上同学公认的一对小恋人。
  身边有了一个高材生来当护花使者,尹醉蕾的成绩果然突飞猛进起来,她本
来就不笨,只是注意力不容易集中,然而自从和柯文祺走在一起之后,她突然学
会了什么叫做「专心」,也许潜意识里,她情愿对教科书专心,也无法对柯文祺
的脸「专心」。
  她对柯文祺的所言所行完全提不起兴趣。他之于她,不像个男朋友,倒像个
老师。
  然而班上的女生都羡慕她,羡慕她可以得到柯文祺这个又高又帅、成绩又顶
刮刮的男生的青睐。她的朋友开始多了,女生们不再计较她喜欢养可怕宠物的怪
癖,她们喜欢接近她,想从她口中知道柯文祺喜欢些什么。
  「尹醉蕾,柯文祺喜不喜欢巧克力啊?」
  想了半天,尹醉蕾胡乱点点头,虽然她根本不知道柯文祺究竟爱吃什么。
  「尹醉蕾,柯文祺的脾气是不是真的很好啊?」
  至少柯文祺是真的没对她发过脾气,这样应该算是脾气好吧?尹醉蕾仍然不
能十分肯定。
  「尹醉蕾,真羡慕妳可以每天和柯文祺一起回家。」
  只是一起回家嘛!尹醉蕾小脸一歪,认真的说:「妳想的话,我叫柯文祺今
天送妳回家好了。」
  什么?!女同学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尹醉蕾,他不是妳的男朋友吗?
妳不会生气、不会吃醋吗?」
  「为什么要生气?」尹醉蕾不了解。
  「妳是说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跟柯文祺一起回家?」女同学的眼神发光。
  「我去问问他。」尹醉蕾跑出教室,在球场上找到打球打得一头汗的柯文祺。
  「喂!柯文祺,你老婆来找你了!」旁边的男同学笑闹着。
  尹醉蕾狠狠地瞪了开玩笑的男同学一眼。
  「柯文祺,你老婆好凶啊,当心她放蜥蜴来咬你!」大家找到机会就想调侃
尹醉蕾一下。
  其实这些男孩这样闹的时候,心里难免有点酸酸的,他们原本以为尹醉蕾的
心中只容得下那些花花草草、虫鱼鸟兽,没想到她竟突然交起男朋友来了,早知
道还不如早点表白,也许今天和她走在一起的就不是柯文祺,而是自己了。
  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
  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文祺欢欣的迎向尹醉蕾,然后再看着尹醉蕾的小脸
上漾起甜甜的笑。
  「小蕾……有事吗?」柯文祺扔下手里的篮球,跟着尹醉蕾走到阴凉的树荫
下,他脸上的汗珠发亮,眼神也在发亮。
  「柯文祺,你今天可不可以陪唐美君回家?」尹醉蕾坐在石头椅上,荡着双
脚,悠悠哉哉地说。
  「妳说什么?」柯文祺清清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唐美君很希望你可以送她回家。」
  「那妳呢?妳也希望我送她回家吗?」
  「我……」悠悠荡荡的双脚停了下来,尹醉蕾双手撑在石椅上,不知道柯文
祺为什么这么生气,她小声的说:「我只是想如果这样可以让唐美君高兴一点的
话……」
  「如果我送她回家,妳也会高兴吗?」
  「当然。」为什么要不高兴呢?尹醉蕾不懂。
  「好……我送她回家!」大声说完,柯文祺头也不回的往教室走去。
  一整天,他都没再跟尹醉蕾说上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少了个柯文祺,尹醉蕾却没有孤单的感觉,反正有种如释重负
的轻松。
  她是不是太无情了一点?尹醉蕾都不免怀疑起自己来。
  「小蕾啊……柯文祺今天怎么没来?」刘妈也觉得奇怪。
  「他送别的女生回家了。」尹醉蕾回答。
  「他……他送别的女生回家?」刘妈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对啊。」尹醉蕾拿出冰箱里的鲜奶,倒了满满一大杯,咕噜噜地喝着。
  「柯文祺那孩子不是说他喜欢妳吗……怎么这会儿又送别的女孩回家去了?」
刘妈真是快被这些年轻孩子的感情观搞胡涂了。
  「是我叫他送的。」喝完牛奶,尹醉蕾顺手把玻璃杯拿到水槽下面冲洗着。
  闻言,刘妈简直哑口无言。
  「我去找干爸爸。」尹醉蕾离开了厨房,往二楼聂奔的房间奔去。
  停在聂奔的房门外,尹醉蕾敲敲门板,直到听见他低沉的响应声,她才放心
的推开门。
  既然他想当她的干爸爸,她就叫他干爸爸;如果他希望她当个有礼貌的孩子,
她就为他当个乖孩子。尹醉蕾接受一切的规定,只希望能和聂奔和平相处。
  「干爸爸,我回来了。」她轻轻地喊一声,然后像只小猫似的爬上聂奔的大
腿,挤进他和大大的书桌之间。
  「小蕾今天好象回来早了点?」聂奔直起身子,并且把原本伏在桌上的双手
撤下来,他不想环着她,也许是害怕自己再也不能放开她。
  「嗯!」尹醉蕾快乐的点点头,坐在聂奔腿上,顽皮的翻看着他桌上的公文。
  「柯文祺呢?妳该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厨房里了吧?」聂奔僵着身子问道。
柯文祺的存在已经是个大家都公认的事实,柯文祺每天和小蕾一块儿回家,刘妈
总是准备好消夜等他们这对小恋人。
  「他送别的女生回家去了。」尹醉蕾从聂奔的腿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说。
  什么跟什么啊?聂奔听得皱起眉头,他严肃的说:「柯文祺这孩子也太不象
话了。」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不对劲的事情,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呢?尹醉蕾站在聂
奔的面前,慢条斯理的说:「是我要他这样做的。」
  「是妳叫他……」聂奔简直要昏头了。小蕾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那个柯文祺
也真是的,人家叫他送他就送,难道不知道这可能是小女孩试炼男生的办法吗?
  「干爸爸觉得我不该这样做?」尹醉蕾问道。
  「当然不应该。」聂奔一脸准备开导她的神态。「有什么话应该好好说,不
要动不动就想试炼人家……照我看来,柯文祺一定不是真心要送别的女孩子。」
  「他很生气,都不肯跟我讲话!」尹醉蕾招认。
  「那是当然,因为妳对他做出这样荒谬的要求。」
  「为什么要生气呢?我还以为他的脾气很好的。」
  「因为他喜欢妳,妳却要他送别的女生回家,他当然会生气,因为他会以为
妳……」聂奔住了口。
  「以为我什么?」尹醉蕾仍然是平静的。
  「以为妳……不喜欢他了,所以才把他推给别的女生。」聂奔说道。
  「原来男生也会小心眼。」尹醉蕾轻轻地笑了。
  她的笑容有点残忍,也有点悲伤。
  「其实……男生也是很脆弱的。」聂奔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尹醉蕾的表情。
  在这张纯真的容颜面前,聂奔一直是心虚的。
  「是吗……干爸爸也一样吗?」
  聂奔一震,不知话题怎会突然转向自己。他干涩的说:「干爸爸当然……不
一样,我是男人,不是小男生了。」
  「是吗?」尹醉蕾转过身,走到窗前,背着聂奔问道:「那么干爸爸会不会
把喜欢的女人推给别人呢?」
  「当然……不会。」冷汗从聂奔的额角流下来,心底那块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早就被割掉了,他痛过了,应该只剩下麻木才是。
  「所以……干爸爸推开的一定都是你不喜欢的啰?」尹醉蕾略略激动起来。
他要她好好跟柯文祺交往,是不是也是因为嫌她烦?
  怎么回事?小蕾是看见了什么?还是感觉到了什么?聂奔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回答也显得有点慌乱,「小蕾……别再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我们应该关心柯文
祺的感觉才对。」
  尹醉蕾沉默了几秒钟,终于回过头来,笑吟吟地说:「谢谢干爸爸,不然我
还不知道柯文祺为什么生气呢。」
  「下次千万不要叫他送别的女生了……他会很伤心的。」聂奔的脑子还乱烘
烘的,可是他努力把焦点拉回柯文祺的身上。
  「嗯!」尹醉蕾走到聂奔面前,拉起他的大手,爱娇的说:「谢谢干爸爸,
我明天会好好跟柯文祺道歉,我不会再做出让他伤心的事了。因为……如果我喜
欢的人叫我跟别人在一起,我想我也会很难过的。」
  是的,她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柯文祺,对不起。」
  尹醉蕾拉拉柯文祺的衣角,诚心的道歉。
  「干嘛道歉?」柯文祺背着大书包走在前方,头也不回,冷冷地问。
  「昨天我不应该叫你送唐美君回家的。」
  「喔……那个啊,我为什么要生气,唐美君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啊。」柯文
祺逞强的说。
  尹醉蕾放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柯文祺,你喜欢唐美君吗?」
  「如果我说是,妳会生气吗?」柯文祺停下脚步,回过头问她。
  「不会啊、不会啊……」尹醉蕾用力摇着头,再猛力的摇摇双手,毫无芥蒂
的说:「我也觉得唐美君是个很可爱的女生,如果你想追她的话,我可以……」
  「妳可以帮忙吗?」柯文祺看起来快气炸了,他恶狠狠地说:「这就是妳要
我一起回家的原因,告诉我妳可以帮我追求唐美君吗?」
  「我……」尹醉蕾再笨也不至于看不出柯文祺正在气头上,她想起昨天聂奔
说的话,于是她吞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我要你一起回家,本来只是想
和你道歉的……」
  「谁要妳来道歉的?」柯文祺大叫一声。看她那个样子,根本连他为什么发
这么大的火都不知道。
  「是……干爸爸叫我跟你道歉的。」
  「妳够了!整天干爸爸长、干爸爸短的,妳要搞清楚,妳是在跟我谈恋爱,
不是跟妳干爸爸耶!」
  尹醉蕾身子一震,好象有一把刺刀刺进她的心坎里,她小小的脸蛋迅速变得
惨白。
  「小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妳的……」柯文祺懊恼的扯扯头发,
「我只是希望……如果妳心里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来问我,而不是凡事都要问
妳的干爸爸……」
  「可是……他是我的干爸爸嘛……」尹醉蕾咬着唇。
  「就算他是你的干爸爸……我也是会吃醋的……」柯文祺黝黑的脸红起来了。
  「为什么……」
  「因为妳是我的女朋友啊……」柯文祺搔着头解释,「如果我整天在妳面前
唐美君长、唐美君短的,难道妳不会生气吗?」
  「我……」尹醉蕾迟疑了半天,垂下眼,有点心虚的说:「大概会吧……
  「这就对了……」柯文祺精神奕奕地说。
  「柯文祺……」尹醉蕾觉得自己像是个说谎的骗子。
  其实她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甚至于私心希望柯文祺能把注意力放到唐美君的
身上,如果他不再每天送她回家,不和她一起吃消夜,那么她就会多出好多时间
……可以和干爸爸在一起了,她这样……算不算是一个坏女孩呢?
  「妳别不高兴……」柯文祺误会她的欲言又止,反而点点她的小鼻尖说:
「我昨天并没有送唐美君回家……」
  什么?!尹醉蕾一头雾水。
  「放心,唐美君并没有生气,因为我告诉她,我心里只有妳一个人,所以不
能欺骗她。」柯文祺的眸子灼灼发亮。
  多么赤裸裸的热情,尹醉蕾往后退了一步,她简直无力招架也无法拒绝。
  「妳呢,妳的心里是不是也只有我一个人?」柯文祺上前一步,热烈的握住
她的手。
  「我……」发不出声音,说不出话,尹醉蕾只能被动的点点头。
  她的心里的的确确只有一个人,可是她怎能告诉他,住在她心底的那个名字,
不是叫做柯文祺。
  尹醉蕾愈来愈瘦,也愈来愈沉默,回到家,她不再往聂奔的房里去,总在柯
文祺转身离去后,如释重负般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无力的倒在床上。
  刚开始,聂奔还会主动敲敲她的房门。「小蕾……妳休息了吗?」
  尹醉蕾拉起被子捂住耳朵,她不想听见聂奔好听的声音,不想看见他好看的
脸孔,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小蕾……」门外的聂奔又叫了一声,虽然依然得不到任何响应,却站在门
外不肯离去。
  许久之后,尹醉蕾发现外面阒无人声,以为聂奔已经离去,她轻轻地打开门
要出去喝水,却看见聂奔还待在她的房门外。
  「干爸爸……」她嗫嚅的喊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妳这孩子……我还以为妳睡了呢。」聂奔笑笑。
  他的眼神温柔得让人想哭。尹醉蕾头一低,小声的说:「我好累……」
  「还好……我还以为……」聂奔摸摸她的头,欲言又止。
  「以为什么?」尹醉蕾不明所以,她好奇的抬起头,睁着圆圆亮亮的眼,一
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以为……」聂奔看着她小小的脸,好象看着一件稀世的珍奇宝物,他看得
那样全心全意,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侯,脸上多了一丝丝不自然的感觉,
他清清突然变得干哑的喉咙,涩涩地说:「以为我又哪里得罪妳了……」
  「什么啊……说得我好象很任性似的。」尹醉蕾笑了起来。听他的口气,哪
里像什么日理万机的总经理,哪里像什么干爸爸啊?根本就是个孩子。
  聂奔看着她灿烂的笑颜,心脏开始不正常的跳动起来,他转过头,低低地说:
「小蕾……妳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妳不跟我说话。」
  红红的霞光飞上尹醉蕾的脸,这是聂奔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不像
爸爸,而像一个朋友,像一个很在乎她的朋友。
  「为什么?」她问。
  「什么为什么啊?」聂奔惊觉自己好象说了不该说的话。
  「为什么怕我不跟你说话?」她执着的问道。
  聂奔沉默着,想不出一个足以说服自己和她的理由。
  「干爸爸……我并不是故意不跟你讲话,而是不知道该和你讲些什么,因为
我想说的话都跟柯文祺说完了。」
  这不是真的,她在学校沉默得像只小羊,面对柯文祺的时候也是半天不答腔,
难得柯文祺说了十句,她才勉强捧场回上一句。
  心里的话都是留待放学之后说给聂奔听的。
  可是现在她却忍不住故意这样说,潜意识里,她是想试探什么,想证明什么
吗?
  「喔……」聂奔虚应一声,然后干干地笑了起来,接着又尴尬的沉默着。
  「而且柯文祺说他是我的男朋友,要我把话都说给他听。」尹醉蕾又接着说。
  「那……那是应该的、应该的……他是妳的小男朋友嘛!」聂奔结巴了,心
底那块强被割除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痛得他再也没有勇气站在她的面前了。
  听见这样的结论,尹醉蕾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念了一天的书,小蕾一定很累了,我不吵妳了……晚安!」聂奔转过身,
踏起大大的步子离开她。
  薄雾慢慢地拢上尹醉蕾的眼眶,红润润的圆眼一眨,滚落一颗颗珍珠似的泪。
  就从今天起,她告诉自己,要努力把心底的名字忘记,要努力记住柯文祺的
名宇,她不想再为难自己,不想再为难干爸爸……
  如果,她可以爱上柯文祺的话。
  联考在即,学校正常的课程都告一个段落了,大伙儿每天除了苦读之外,还
是苦读。
  处在这样的压力下,尹醉蕾也认真啃起书本。
  「小蕾,要加油,考个好学校,让班导师知道妳不但漂亮,其实头脑也灵光。」
柯文祺总会这样鼓励她。
  「嗯。」她报以微笑。
  其实撇开爱或不爱的迷惘,严格来说,柯文祺真的是一个没话说的好伙伴,
光是他好成绩的一面,就足以教女孩儿为他挖心挖肺,更别提他一脸斯文俊俏的
模样。
  尹醉蕾找不出不喜欢他的理由。
  渐渐的,她也习惯身边有他的日子。
  晚自习之后,她甚至愿意让他手拉着手,一起回家。
  「妳看,是聂叔叔耶!」柯文祺拉着她的手,正走到聂家的大门口,远远就
看见徘徊在园子里的聂奔。
  尹醉蕾顺着柯文祺的视线望去,正巧看见聂奔也往这个方向望过来。
  「聂叔叔!」柯文祺一手拉着尹醉蕾,一手向聂奔用力挥舞着,同时加快了
脚步。
  「回来啦!」聂奔笑笑地说。
  「聂叔叔!」柯文祺兴奋的说:「小蕾这次模拟考,考了第十名喔!」
  「真的啊?」聂奔还是笑,不多不少的笑,好象是他唯一的表情。
  「是啊,小蕾好棒的,今天连老师都称赞她喔。」柯文祺拉着尹醉蕾的手,
愈发兴奋的说。
  「才没有……」尹醉蕾的脸红起来了,「柯文祺才厉害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旁的聂奔似乎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所以他还是
只能笑。
  「好好好……我是大天才,妳是小天才,这样可以了吧?」柯文祺总算放开
尹醉蕾的手,转向聂奔道:「聂叔叔要好好奖励小蕾,她真的很用功喔!」说完,
他挥挥手,往门外奔去。
  「柯文祺……等一下,你肚子饿不饿?」尹醉蕾对着柯文祺的背影急急地问
了一声。
  柯文祺站定,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尹醉蕾数秒钟,然后如梦初醒的说:
「不……我不饿。」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我很高兴……这是妳第一次这样问
我。」通常问他饿不饿的都是尹妈妈,小蕾从来不曾这样问他。
  柯文祺笑得一脸阳光,他扬扬手,大声道了再见,踩着欢快的脚步,哼着美
妙的音符,消失在夜的尽头。
  「看来小蕾跟柯文祺进展得满顺利的。」聂奔的笑容愈来愈淡,看起来像是
抹苦笑。
  尹醉蕾跟在聂奔身后,往屋内走去。
  「柯文祺他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她说。
  曾几何时,柯文祺已径变成聂奔和尹醉蕾之间交谈的话题。
  就不知是话题还是挡箭牌了。
  「小蕾很喜欢他吧?」聂奔放慢了脚步,等着尹醉蕾赶上来。
  「嗯!」尹醉蕾点了点头。「他很聪明、很幽默、模样又很不错,他可是全
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没想到他却偏偏喜欢我这个怪里怪气的丑小鸭!」
  「小蕾才不是丑小鸭,小蕾是我们家的小公主!」聂奔沉沉地说。
  「才怪!」尹醉蕾笑了,然后又忧郁的说:「共实柯文祺为了教我功课,浪
费了好多时间,以前他总是考第一名,这次却掉到第三名,都是我害了他!」
  她今天之所以让柯文祺牵她的手,之所以会破天荒的问他饿不饿,其实都是
因为罪恶感作祟。
  「他不会怪妳的,妳能进步这么多,他一定比谁都高兴。」聂奔想起以前也
曾为尹醉蕾请过家庭教师,然而她说什么也不肯好好坐下来上课。那个固执的小
女孩如今哪里去了?那个固执的小女孩竟然愿意听一个同龄小男孩的话,而且一
转眼就进步了这么多?
  「可是我觉得欠他好多,我希望自己可以更喜欢他一点。」尹醉蕾真的好希
望自己可以再喜欢柯文祺一点,这样,她才不会背负这么多的罪恶感。
  原来小蕾已经这么、这么、这么的喜欢柯文祺了……聂奔的心口一沉,声音
也是沉的,「妳想要什么礼物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奄奄一息的。
  尹醉蕾摇摇头,无精打采的说:「不用了,如果真有礼物的话,那也应该是
给柯文祺,不是给我的。」想了一会儿,她突然这样问,「干爸爸,你会喜欢一
个成绩很糟糕的女孩吗?」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是不需要原因的。」聂奔很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
  尹醉蕾困惑地想着,是吗?她怎么愈来愈觉得柯文祺喜欢的似乎并不是她这
个人,否则他为什么一定要逼她用功,逼她拿到好成绩,成绩好坏又如何,她还
是她啊。
  是的,喜欢一个人,应该不是因为她可以变得更好,而是不管好坏,喜欢当
下的对方,而且是不需要原因或理由的。
  联考的前一天,尹醉蕾和柯文祺仍然照样到学校温书,一整天,尹醉蕾的左
眼皮老是跳个不停,跳得她的心也莫名的不安着。
  「柯文祺,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休息的时候,尹醉蕾忍不住说道。
  「没事的,妳一定是太紧张了。」柯文祺拉着她的手,安慰着她。虽然他也
觉得她的脸太苍白,唇上也不见血色。
  「柯文祺,我一定会考得很糟糕的。」尹醉蕾虚弱的说。
  「妳别胡思乱想……」柯文祺被她搞得紧张兮兮起来。「这样好了,今天早
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会有精神了。别忘了,我们说好要一起上高中的。」
  尹醉蕾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书本,在柯文祺的陪伴下,回到了家。
  柯文祺留在聂家吃了晚餐,在餐桌上还说了几个不太好笑的笑话,尹醉蕾一
个也没听懂,唇角都没掀一下,倒是刘妈笑得挺开怀的。
  终于送走了柯文祺,尹醉蕾觉得头愈来愈重。
  洗完澡,她回到房间,本来想早早上床睡觉养精蓄锐,却发现一缸大肚鱼莫
名其妙的全数暴毙,看着一缸翻肚的大肚鱼,她傻了好久,才大声哭泣起来。
  她哭得惊天地、泣鬼神,吓得刘妈手足无措。
  「小蕾……妳别哭啊,告诉妈妈怎么了?」刘妈心慌意乱的问。
  尹醉蕾的外表虽然柔弱,内在却是倔强的,她从来不轻易哭泣,即使是在母
亲面前。
  正因为如此,她这次反常的嚎啕大哭,更是吓坏了刘妈。
  而且,不管刘妈怎么问,却只能得到抽抽噎噎的哭声,搞了半天,她连女儿
为什么如此伤心都搞不清楚。
  十点多,刘妈好不容易把尹醉蕾哄睡了,她摸摸尹醉蕾的额头,却发现她烫
得厉害。
  焦急之间,竖耳听见汽车的声音,一会儿,便是聂奔回家的脚步声。
  「大少爷,怎么办?」刘妈从尹醉蕾房里冲出来,语无伦次的说。
  「什么怎么办?」聂奔扯扯领带,不知所以的问。
  「小蕾她……」刘妈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小蕾?」聂奔马上认真的问,「小蕾她怎么了?」
  「小蕾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发起高烧……」刘妈搓搓双手,焦灼的说:
「这可怎么办?明天就要考试了……」
  不等刘妈说完,聂奔立刻冲进尹醉蕾的房间,果然看见她躺在床上,原本白
皙的小脸呈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刘妈,妳好好看着她,我去打电话请家庭医生过来一趟。」
  「大少爷,这么晚了,医生大概休息了,我看我直接送小蕾到医院好了。」
刘妈跟了进来,站在床边道。
  「不行,她流了这么多汗,如果再吹风,会更严重的。」聂奔焦急的说。
  「可是……」
  「别担心,就算医生上床了,这会儿也得乖乖地爬下床来看小蕾。」聂奔咬
着牙,到门外拨了电话。
  「好了,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头发已经半白、一脸慈眉善目的医
生为尹醉蕾探了症状,也下了针。
  「医生,谢谢你。」聂奔用力握住医生的手,感激的说。
  「聂少爷这会儿怎么变了一个人啦?」医生想起刚刚聂奔在电话中凶神恶煞
般的命令口气,忍不住打起趣儿来。
  「医生……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好……」聂奔道歉着。
  「没的事,这么可爱的小娃儿,也难怪你心急了,万一烧出了事,那可就糟
糕了。」医生和颜悦色的说。
  医生已经在聂家行医多年,和聂奔的父执辈可说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直到
几年前聂奔的父母移民国外,聂家只剩下聂奔一个人留在国内独撑神风集团的大
梁,医生才渐渐少往聂家行走,毕竟聂奔这么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连个伤风
感冒都难得,而他这个医生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话说回来,这个小女孩是谁啊?」医生认识聂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知道聂奔从小就要强,鲜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两年前聂奔刚离婚时,医生曾经在餐厅遇到过他,那时侯他还忙着跟几个商
场上的朋友谈合作案,一点都没有甫离婚的人该有的难过,他的表情和他当新郎
倌那天一样,都是冷的。
  现在为了尹醉蕾,一向冷静的聂奔焦躁若此,更是教医生对她的身分大感兴
趣。
  在医生过于犀利的眼光下,聂奔转开了视线,不太自然的说:「她是管家的
女儿。」
  「聂少爷喜欢她。」医生淡淡却一针见血地道。
  「开玩笑……」聂奔狂笑几声,然后说:「医生,她还是个小女孩,一个十
五岁的小女孩……你开什么玩笑啊?」
  医生但笑不语,提着行诊包,自顾自地开了门,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她,
她刚刚一直叫你的名字。」
  聂奔愣住了。一直叫他的名字?医生的意思是说,小蕾一直在喊干爸爸吗?
  聂奔跪在尹醉蕾的床边,握着她细瘦的小手。医生说得没错,小蕾果然还在
呓语,不过她喊的不是干爸爸,她喊的是……聂奔。
  聂奔傻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尹醉蕾喊的是他的名字。
  此时刘妈推门进来,手上拿着刚刚换好的冰枕。「大少爷,您去休息吧,我
来照顾小蕾就好……」
  「刘妈,我来吧。」聂奔站起身来,从刘妈手中接过冰枕,「妳忙了一天,
还是先去休息,而且等会儿她醒了,可能会想跟我说说话呢……」
  「大少爷,这样不好,您是少爷呢,哪有少爷伺候下人的道理?」
  「没有的事……我们都是一家人……」说完「一家人」三个字,聂奔一阵脸
红心跳,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打从刚刚听见尹醉蕾叫着他的名字之后,他就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少爷了……」刘妈知道聂奔一向是说一不二,他决
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嗯,妳去休息吧。」
  回到尹醉蕾的床边,聂奔轻手轻脚的为她重新换上冰枕。
  夜半,沉睡中的尹醉蕾又开始哭叫起来。
  坐在床边假寐的聂奔猛然惊醒,连忙握住她的手。
  尹醉蕾的哭声渐弱,她开始轻轻地叫唤着,「聂奔……聂奔……」
  小蕾可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聂奔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他把声音放得好
轻好柔,徐徐地说:「小蕾……我在这里……乖,没事,别怕……」
  尹醉蕾渐渐安静下来,却紧紧地抓着聂奔的手,好象他的手是她心爱的宠物
一样。
  凝视着她好一会儿,聂奔才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她的额头,他松了一口气,她
的烧已经退了,额上现在是让人心安的温度。
  「聂奔……我的大肚鱼……大肚鱼……」才稍稍安静一会儿,尹醉蕾又开始
发着模糊的呓语。
  聂奔屏息静听。除了叫他的名字之外,她还叫着大肚鱼?
  他疑惑的转了头,把目光放在她的书桌上,他悄悄地放开她的手,来到书桌
前,点亮小灯,看见一缸翻了肚的大肚鱼。
  「我的大肚鱼……大肚鱼……死了……」一滴眼泪从尹醉蕾紧闭的眼睑里流
出来。
  聂奔回到床边,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在她耳边轻轻地低喃,「小蕾…
…乖……没事了……睡吧,好好睡一觉,没事了,我会保护妳的……」
  尹醉蕾安安稳稳地再度睡去,她再度紧紧地抓住聂奔的大手,他温暖的大手
为她遮挡一切的恶梦、不安与伤心。
  天将大亮之际,聂奔轻手轻脚的离开尹醉蕾的房间,穿过大厅,走出花园,
推开厚厚的雕花大门,走进雾色未开的清展中。
                第四章
  「哎哟!大少爷,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刘妈一早起来,先到尹醉蕾的房里探了探,发现她的高烧已退,睡得正香甜,
才放心的退出来,却撞上浑身湿淋淋的聂奔。
  「刘妈……我没事……」聂奔双手背在身后,结结巴巴地说。
  「大少爷该不会穿著衣服去游泳吧?」刘妈怀疑的问道。
  说着、着说,正见一滴一滴的水珠从聂奔浓密的发间往下流。刘妈顺着水珠
往下看,这才发现聂奔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白衬衫和西装裤,他的衣服可都是
上好的名牌,泡不得水的。
  聂奔低着头,没答腔。
  刘妈的视线更往下移,赫然发现聂奔不仅全身是湿的,而且他的膝盖上破了
一个大窟窿,不止沾满了泥泞,隐约还可见被水冲洗过的血迹。
  「大少爷……你受伤啦?」刘妈惊跳起来。
  「没有。」聂奔很快的否认。
  「还说没有……你看你都流血了……」
  「刘妈,我真的没事……小蕾醒了吗?」聂奔转移了话题。
  「她睡得正香甜呢,我想做好早餐再叫她起床。」刘妈说。
  「那……妳忙吧,我先去看看她。」
  「大少爷……你还是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要是感冒就不好了,还有你的伤
……」
  「我知道了……」
  聂奔口里虽然这样说,脚却仍往尹醉蕾的房间移动。
  「大少爷……」刘妈又叫了一声,然后摇摇头。算了,大少爷和小蕾一样,
固执得就像驴子似的,不让他看看小蕾,他是不会安心的,谁让他是小蕾的干爸
爸呢。
  聂奔轻轻地推开尹醉蕾的房门,站在床前,见她果然如刘妈所言,睡得又香
又甜。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书桌前,把手上袋子里的大肚鱼放进空了的圆形鱼
缸里。他出门之前,就把里面翻肚的大肚鱼处理掉了,现在里面又充满了溪水和
游鱼。
  鱼儿游来游去,好象很快就适应了新家。
  一切都好象没有改变过。
  聂奔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回到尹醉蕾的床边,聂奔屈膝跪在地上,原本抬起手想摸摸她的额头,但是
还没碰到她细致的肌肤,却看见自己手上还沾有污泥,他猛然把手抽了回来。
  他屏住呼吸,本想站起身来,不想膝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低头一看,
膝上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渗出一道一道的血丝,而且伤口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大。
  只不过是到溪边捞几条大肚鱼,他也能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踩上一块满是
青苔的石头,高头大马的他一个失足便跌得四脚朝天,虽然溪水不深,也够他跌
成个落汤鸡,连膝头都擦破了。
  「真是没用……」他诅咒自己一声。
  此时尹醉蕾翻了翻身,向左、向右,最后把脸面向床边的聂奔。
  忘了膝上的疼痛,也忘了阵阵的湿意与寒冷,聂奔跌坐在床边,傻傻地看着
尹醉蕾甜美的睡颜。
  这白皙可爱的脸就是最好的止痛剂,就是最好的镇定剂……
  「大少爷……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刘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聂奔连听都没听见。
  他用手撑着地面,微微吃力的爬起来,问道:「刘妈,几点了?」
  「快七点了,小蕾再不起床,就会赶不上考试了。」
  「喔。」聂奔走出尹醉蕾的房间,在关上房门之前又说了一句,「我洗个澡,
等会儿再送小蕾到考场。」
  「大少爷……你不用上班吗?」
  回答刘妈的只有一道轻轻的关门声。
  聂奔冲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出现在厨房里的时候,尹醉蕾刚好喝完一碗
热呼呼的粥。
  她的脸颊仍是红的,却是健康的红润。
  「干爸爸,早安。」尹醉蕾笑着向聂奔说。
  聂奔稍稍愣了几秒钟,也笑着道了早安。昨夜小蕾口中呼唤着的聂奔是他吗?
她真的曾经直呼他的名,而不是叫他干爸爸吗?昨夜……是场梦吗?
  「大少爷,喝碗小米粥吧。」刘妈很快为聂奔盛了一碗粥,放在他的面前。
  聂家的人口简单,除了聂奔之外,就是刘妈和尹醉蕾,自从聂奔离婚之后,
他们就不分主仆,总是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看看手表,聂奔摇摇头说道:「还是快点出发吧,今天是联考日,路上大概
会塞车。」
  「大少爷,你真的要送小蕾到考场?」虽说聂奔是个毫无架子的主子,但这
样的盛情还是让刘妈感到不安。
  「干爸爸,你要送我?」尹醉蕾从位子上跳下来,背起书包,好奇的睁着一
双大眼睛。
  「是啊!」聂奔跟着尹醉蕾起身。
  「不用了啦,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尹醉蕾本来看起来是兴奋的,可是她的
兴奋才持续不到几秒钟,就变得有点儿为难似的。
  「没关系,我今天公司没事,可以晚点去。」聂奔固执的说。
  尹醉蕾突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穿著白袜的脚,踌躇的说:「柯文祺他爸爸会
送他到考场,他说会顺便来接我。」
  「喔……」聂奔往后退了几步,坐回餐桌边,看着桌上还冒着气的小米粥,
平静的说:「那很好啊……我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是啊,这样最好,否则麻烦大少爷,我们才真是过意不去。」刘妈在一旁
欢天喜地的接口。
  才说完,门铃就响了起来。
  「啊,一定是柯文祺他们来了,小蕾快点,别让人家久等了。」刘妈边说边
率先往门外走去。
  「那……干爸爸,我走了。」尹醉蕾对着在喝着粥的聂奔说道。
  「嗯……好好加油。」聂奔放下碗,对她展开一抹鼓励的微笑。
  「嗯!」尹醉蕾点点头。
  突然之间,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好象没能让聂奔送她上考场,是会伤害他的,
真是种奇怪的感觉。
  「准考证和铅笔都带了吧?」
  「带了。」
  「头还痛不痛?」
  「不痛。」
  「那……快去吧。」
  「嗯。」
  尹醉蕾点点头,背着书包,即将离开厨房。
  她又突然回过头,看见聂奔并没有在喝粥,好象在发呆,大大的背影看起来
好象很寂寞似的。
  「干爸爸……」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什么……」聂奔转过头来,「妳还没走啊……快去,不然要迟到了。」
  他柔声的斥责并没有发生效力。
  尹醉蕾奔回厨房,站在聂奔的面前,拉着他的大手,灿烂的笑说:「干爸爸,
我昨天作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大肚鱼死掉了,我一直哭、一直哭……早上醒来,
却发现大肚鱼竟然起死回生,在鱼缸里游来游去……」
  「这么厉害啊……大概是有仙女来帮忙啰。」聂奔故作惊讶状。原来她把那
些伤心的事都当成梦了,那么那些模糊的呓语也是一场梦啰?
  「是啊……」尹醉蕾孩子气的摇摇他的手,笑咪咪地说:「那个仙女跟干爸
爸好象喔……」
  「胡说,干爸爸可是堂堂男子汉,怎么会是仙女呢。」聂奔也跟她胡诌起来。
  「是真的,我梦见那个像干爸爸的仙女一直握着我的手,好温柔、好温柔的,
仙女还说会保护找,我想这么好的仙女一定也会保护我的大肚鱼,所以我就安心
睡着了,结果早上醒来,我的大肚鱼真的活过来了,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只要小蕾高兴就好。」聂奔回握她的手。
  「所以为了报答好心的仙女,我今天一定会好好考试。」尹醉蕾充满信心的
说。
  「不要太紧张,尽力就好。」聂奔鼓励她。
  「我会的。」尹醉蕾最后一次握紧聂奔的手,最后一次握紧他大手里熟悉的
温暖,然后恋恋不舍的放开。
  「快去吧,不然妈妈就要冲进来抓人了。」
  「再见。」
  尹醉蕾挥着小手,很快的跑开了。
  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聂奔久久不能思考。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尹醉蕾早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铁打似的聂奔竟然也病了。
  许是一夜未眠,加上为了捞大肚鱼而跌成个落汤鸡,更别提他又拖拖拉拉了
半天才换下一身湿衣服,还有,应该消毒包扎的伤口他却任意搁置,这一切的一
切加起来,终于也让他尝到头痛欲裂、四肢无力的滋味。
  在公司强撑着开完会,聂奔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
  刘妈却趁着他睡得天昏地暗之际,把家庭医生找到家里来。
  「聂少爷的伤口发炎,头也烧得厉害。我先帮聂少爷打个退烧针,这样会好
过一点。」
  「拜托,可不可以不要打针?」聂奔撑着重如千斤的头,虚弱的呻吟。
  「原来聂少爷也有弱点?」医生毫不留情的把针头插进聂奔强健的手臂。
  「呜……可恶!」聂奔低咒一声。
  「医生……我们大少爷他没事吧?」刘妈站在一旁担心的问。
  到聂家工作三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大少爷生病。
  该不是被小蕾傅染了?早知道就不该让大少爷彻夜不眠的照顾小蕾。刘妈愈
想愈不安。
  「刘妈,妳别哭丧着脸,我好得很,睡一觉就没事了,谁要妳把医生找到家
里来……」聂奔还在逞强。
  「幸好刘妈把我找了来,否则聂少爷腿上这伤口再不处理,会更严重的……」
医生在一旁吐槽。
  「我就说大少爷受伤了,他还不承认……」刘妈又急又气,忍不住把聂奔当
个孩子来数落,「也不知道大少爷一大早上哪儿去了,回来的时候搞得浑身湿淋
淋的,连裤子都破了……」
  「刘妈!」聂奔觉得丢脸极了。刘妈竟然将他的狼狈样说给医生听。
  「好好好,我不说了……」刘妈想想自己杵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转
个身往门口走去,「我去给大少爷做点营养的,好好补一下。」
  刘妈关上房门离开,聂奔的尴尬却仍然没有消褪,因为医生还睁着炯炯的目
光盯着他看。
  「好了,我没事了,医生可以回去了吧?」聂奔倒回床上,像个赌气的孩子。
  「聂少爷该不是抓鱼去了吧?」医生边收东西边说。
  什么?!这家伙是医生还是侦探?聂奔的脸红了。
  「抓什么鱼啊?」聂奔死鸭子嘴硬。
  「当然是大肚鱼啰!」年近半百的医生悠悠哉哉地说。
  什么?!他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医生,你该不会也病了吧?」聂奔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要他这么一个大男人承认一早去捞大肚鱼,还跌得湿淋淋、惨兮兮的,这种
事他打死也不会承认。
  医生对聂奔笑笑,和颜悦色的说:「昨天那个小女孩不止叫着你的名字,也
一直叫着大肚鱼呢。」
  原来这医生根本什么都听见了。聂奔这会儿倒是不吭声了。
  既然哑口无言,只好闭眼假寐,也不管医生是不是还在这里,也不管这样是
不是太无礼了点。
  「聂少爷好好休息吧,我走了。」医生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正经的说:
「河边青苔多,容易打滑,聂少爷下次要当心点。」
  什么嘛?装睡中的聂奔又羞又气,一张脸又涨又红。
  原来医生不但能医人身体上的病痛,连人心里的毛病也能一并看穿。
  「干爸爸,你怎么了?」
  尹醉蕾敲了半天的门,却迟迟听不见聂奔的响应,她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推
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聂奔仍在昏睡着,凌乱的黑发软化了他过于刚硬的脸部线条,降低了
他强悍的男人味,让他像个孩子似的。
  尹醉蕾站在床边,悄悄地看着他,不再作声。
  「唔……」沉睡中的聂奔呻吟了一声,随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干爸爸……」尹醉蕾凑上小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聂奔。
  「啊……小蕾回来啦?」聂奔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妈妈说干爸爸病了?」尹醉蕾问道。
  「没有,是今天公司没事,所以我早回来了。」聂奔往里面缩了一点,他觉
得尹醉蕾的脸好象靠得他太近了。
  尹醉蕾转动着灵活的黑眼珠,一脸不相信他的模样。「妈妈说干爸爸发烧了。」
她把小手探上他的额头。
  「没有,我已经好多了……」她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按在他的额上,却让他
的体温急速升高。
  「才怪,干爸爸,你的脸好烫啊……」尹醉蕾被他高烫的体温吓着了。
  「没有……我真的没事,医生已经给我打过针了。」聂奔握住她停在他额上
的小手,想把她的手移开,可是他一握住她冰冰凉凉的小手,好象就松不开似的。
  尹醉蕾见他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她索性把另一只小手也凑上前,用两只小
手合围住他的大手,小小的脸上净是掩不住的担忧,「干爸爸……妈妈说你是因
为整夜照顾我,所以才生病的吗?」
  「傻丫头,没这回事,是干爸爸自己没用。」聂奔终于放开她的手。
  尹醉蕾咬着唇,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聂奔略显狼狈的脸,若有所思似的。
  「小蕾,别在这里发呆,快出去,妳明天还要考试,千万不能再感冒了。」
聂奔催着她。
  尹醉蕾却不听他的话,反而任性的跳上床,盘腿坐在他的身边,面向着他问
道:「干爸爸……我的大肚鱼死了,对不对?」
  她嫣红的小脸是如此的迫近着他,从不因异性贴近而心跳失速的聂奔突然觉
得他整个呼吸的节奏都乱掉了。她只是个小女孩啊,是一场高烧烧得他的自制力
也变弱了吗?他无助得几乎没有能力再去抗拒这张小脸,他被自己日积月累的渴
望箝制住了,伸出大掌,他忍不住摸摸她的脸,摸了又摸、细腻而温柔的、像爱
抚着最心爱的人,用他从来不曾对待女人的方式,去爱抚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
  尹醉蕾捉住他的大手,主动把小脸贴在他粗糙的大掌里,循着他的爱抚轻轻
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好大、好大声,郎使在体育课上跑完百
米冲刺,她的心也不曾这样狂跳过,如果她的心就这样跳出来的话,会不会有人
接住她的心呢?接住她的心的又会是谁呢?
  沉默了一会儿,尹醉蕾又问,「是干爸爸替我捉了新的大肚鱼,对不对?」
  十五岁甜蜜的声音竟有了彷佛小女人般沙哑的性感。
  她的声音敲醒了昏昏沉沉的聂奔,他猛然抽回手,狼狈的说:「只是几条鱼
而已……」天啊!他对她做了什么,他究竟是着了什么魔,他到底在干什么?
  「谢谢你、谢谢你……全世界最了解我的就是干爸爸了!」尹醉蕾感动的说。
  昨天的梦其实不是梦,那令人安心的气味、温暖、轻抚,都是他给的,所有
的干爸爸都是这样的吗?是吗?还是他对她真的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听完她的话,聂奔轻轻地拉了拉被子,把一半的脸都埋进被高里,半天才说:
「去休息吧……小蕾,明天遗要考试呢。」说完,他轻轻地合上了眼。
  他是了解她,却愈来愈不了解自己,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凄凄惨惨
的模样,不懂自己心底强烈的压抑、痛苦的情绪为什么日复一日的煎熬着他、试
炼着他……
  「干爸爸……让小蕾也替你做些什么,好不好?」尹醉蕾下了床,软言软语
的问。
  「不用了……我说过只是几条鱼嘛……」聂奔说道。
  「不行……我一定要替干爸爸做些什么……」尹醉蕾满脸固执。
  「那……」聂奔想了想,柔声说道:「干爸爸希望小蕾能够顺顺利利地考上
好学校……不要辜负柯文祺对小蕾的一片心意。」
  尹醉蕾呆了呆,两行清泪毫无预警的滑落脸颊,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心头就
是一阵莫名的酸。她抬手抹了抹泪,用正常的声音对着仍然把脸窝在被窝里的聂
奔说:「我会努力做到的……」说完,她无声无息的凑近聂奔,微微地拉开他捂
在脸上的被子,轻轻地弯下腰,吻了他的额头。
  聂奔傻傻地看着她压下脸,将那双甜如蜜的红唇印在他的额上,他觉得自己
的体温似乎更高了,烧得他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模模糊糊的,他觉得自己浑身
像被烈火烧炙着,他这一生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无助的时刻……混乱、渴望、但
是无助……
  尹醉蕾慢慢地直起腰,离开聂奔发着高烫的额头,然后美丽的小嘴角扬起浅
浅的笑,浅浅的、忧伤的、成熟的笑,她起誓似的说:「干爸爸……我答应你,
一定会好好加油,我不会辜负柯文祺的。」
  「那……很好。」聂奔干哑的说。
  火焰般的体温消降了,寒意开始入侵,聂奔觉得冷了。
  「我去看妈妈的稀饭熬好了吗……」尹醉蕾可爱的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聂奔摸摸额头,他的心好象被开了一个洞,洞里有着关于尹醉蕾的一切,欢
笑的她、生气的她、哭泣的她、忧郁的她、无人可以取代的她、见着就要让人打
从心底欢喜的她……那么多的她,藏也藏不住、埋也埋不了的她、日渐在他心中
发芽成长茁壮的她……
  他觉得她好象要离开他,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是的,尹醉蕾就要飞走了。
  那年夏天,她如愿考上一流的女子高级中学,准备搬离聂家,住进学校的女
生宿舍,学习过着独立的生活。
  刘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不明白小蕾怎么突然要学起自立,非得搬
出去住不可,小蕾可是她的掌上明珠,一点苦都没吃过,而且这孩子的朋友不多,
又不擅于交际,万一到外面去给其它的同学欺侮了怎么办?她愈想愈伤心,泪如
雨下。
  「刘妈……小蕾长大了,是应该学习自立了,妳就放心让她去吧。」聂奔一
脸平静的说。
  这样……也好,见不到小蕾那张过分轻灵的脸庞,也许……他就可以断了心
底可怕的畸念,也许……他就可以放手去爱别的女人,再婚、生子、彻底斩断所
有不该的念头……聂奔忍不住自私的想。
  「是啊……妈妈,妳别哭嘛,我已经不再是小女孩了。」尹醉蕾抱着哭成个
泪人儿似的母亲,眼睛却注视着聂奔,口里说着,「我长大了,知道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聂奔的视线对上尹醉蕾似乎一夜成熟的眼神,心头又是猛然一震,他想对她
笑,却牵动不了过于僵硬的脸部肌肉,整个人显得硬邦邦的。
  哭得唏哩哗啦的刘妈说:「妳住校去了……那些个动物怎么办,难不成妳想
带到宿舍养?」
  尹醉蕾摇摇头,微笑的说:「妈妈,我会把牠们都放回大自然里去,我想通
了,虽然我喜欢牠们,但是不代表我有权利占有牠们,大自然才是牠们真正的家,
我要让牠们回到真正属于牠们的地方去。」
  听见尹醉蕾的话,刘妈突然有一种感觉,她觉得女儿好象真的成熟懂事了。
  尹醉蕾松开母亲,直视着沉默比话多的聂奔,仍然笑笑地说:「干爸爸,你
愿意帮我吗?帮我让那些小动物们顺利找到回家的路。」
  送走了蜥蜴、锹形虫,最后再将大肚鱼倒回小溪里,尹醉蕾和聂奔两人站在
溪边,沉默不语。
  「小蕾,别难过,干爸爸知道妳最爱大肚鱼了,有空我会替妳来看牠们。」
聂奔对她说。
  尹醉蕾缓缓地摇摇头,轻轻地说:「我最爱的不是大肚鱼,是……」她顿了
顿,转了个弯说道:「我不喜欢大肚鱼了,因为牠们害干爸爸受伤了……」
  听见这样的话,聂奔膝上那个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好象又突然疼了起来。他一
直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她小小的心早已把他的一切行为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见他的伤,是否也看见他的心?她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急急地想逃
离这个家、逃离他?
  「是啊,干爸爸是个大笨蛋……」聂奔勉强的说。
  「不……我知道干爸爸是因为对我好,所以才受伤的,是我太任性了。」尹
醉蕾连忙说。
  「不是小蕾太任性,是干爸爸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了。」聂奔自嘲的说。
  「才怪,干爸爸才二十八岁,一点也不老。」尹醉蕾认真的说:「像教我们
画画的美术老师,他的先生比她大了整整十七岁呢。」
  尹醉蕾的一席话,听得聂奔一愣一愣的,他低头注视着水中的倒影,看着身
边站着如花一般的尹醉蕾,心头又胡思乱想起来。
  「干爸爸……」尹醉蕾连叫了聂奔好几声,才见他迷茫的看着她,她说:
「我们回去吧。」
  是该回去了,她能说的都说了,不该暗示出也暗示了,但是他显然没有把她
放在心上,她在他眼中依然只是一个小女孩。
  睢一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并不是非要离家住校不可,只是他并没有开口留她,
一次都没有。
  她小小的、易感的、倔强的心受伤了,血流不止、难以愈合。
  尹醉蕾终于飞走了,带着一颗受伤破碎的少女心远远地飞走了。
  高中三年,她的成绩名列前茅,还是学校乐队的指挥,成了道道地地的风云
人物,迫求她的人不可计数,但是她把所有的微笑都给了柯文祺一个人,她从未
遗忘对聂奔的承诺,没有忘记当初聂奔即使发着高烧仍然不忘叮咛她,不要辜负
柯文祺对她的一片心意。
  后来,尹醉蕾通过推荐甄试,和柯文祺考上同一所大学,两人活跃在同一个
社团,是一对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
                第五章
  「妈、妈……我回来了。」尹醉蕾丢下手上的提袋,像一阵风似的扑向刘妈,
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妳这疯丫头总算回家了,我还以为妳早把为娘的我给忘了。」刘妈扯下尹
醉蕾缠在她脖子上的手,假装生气的说。
  「妈,妳别生气了嘛,因为最近社团比较忙,所以……」尹醉蕾拉拉母亲的
手,撒娇的说:「对不起,妳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嘛……」
  「好了、好了,都大学生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撒娇,妳羞不羞啊?」刘妈又
气又好笑的说。
  「谁说大学生就不能撒娇了,妳是我妈耶,我不对你撒娇、要对谁撒娇啊!」
尹醉蕾义正辞严的说。
  「怎么,妳整天向柯文祺撤娇撤得还不够啊?」刘妈出言调侃尹醉蕾。
  「妈,妳说什么啊,人家才没有对柯文祺撤娇呢!」尹醉蕾松开母亲的手,
不依的说。
  「好好好,妳说了算……」刘妈摇摇头,莫可奈何的说:「说到柯文祺……
那孩子今天怎么没和妳一块儿回来啊?」
  「妈,我们不要提柯文祺好不好,我每天在学校和他见面,一起吃饭,一起
参加社团,整天黏在一起,我烦都烦死了,好不容易放个假回家,妳又柯文祺长、
柯文祺短的……」尹醉蕾一张小嘴翘得都可以挂猪肉似的。
  「好好好,我不说……」话虽如此,刘妈头一偏,又忍不住说:「妈只是觉
得奇怪……柯文祺不是一向都和妳一起回家的吗?怎么这一次……」
  刘妈是打从心眼里喜欢柯文祺。要不是这个聪明上进的男孩,小蕾怎么会变
成一个热情开朗的女孩呢?
  「妈……」尹醉蕾整张小脸都垮下来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刘妈忙不迭的说,却又问了一句,「怎
么……小两口吵架了?」
  「妈,妳真的不知道……原来柯文祺他……他……」尹醉蕾涨红了一张小脸,
奋力挥舞着小手,比手画脚了半天,颓然的说:「反正……他很讨人厌就对了…
…」
  「怎么,他脚踏两条船、用情不专吗……还是……」刘妈紧张的问。
  「哎哟!不是啦……」尹醉蕾的口气和脸色一样差,「我还巴不得他去找别
的女生少来烦我……哎哟!不是说好不要提他的吗?」她用力挥挥手,活像赶瘟
神似的。
  人家不是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吗?怎么小蕾提起柯文祺的时候完全不是那回事,
听她的口气,好象人家柯文祺是只讨人厌的黏人苍蝇。刘妈不解的摇摇头,看来
她的宝贝女儿和人家正常的女孩儿就是不一样。
  「不提他了,干爸爸呢?」刚刚还扯着嗓门的尹醉蕾突然低下头,假装不在
意的问。
  「大少爷啊,三天两头不见人影,连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刘妈叹了一
口气。
  尹醉蕾的脸色一黯,然后勉强振作精神。她一个月难得回家一次,总不能老
绷着个脸让妈妈看。
  「那妈妈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无聊啊?」尹醉蕾问。
  「无聊倒是不会啦……」刘妈豁达的说:「我每天买买菜,然后东抹抹、西
弄弄的,没事的时候还可以跟附近几个太太一起喝喝茶,日子过得挺惬意的,有
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是在这里帮忙的。」
  「妈……」尹醉蕾的心头一紧。
  虽然母亲是笑着说这些话,尹醉蕾还是在她的话里听出寂寞的况味。
  「傻孩子……妈过得很好,妳就别再这样愁眉苦脸的了,来,笑一个给妈妈
看……」刘妈慈爱的捧起尹醉蕾的脸。
  尹醉蕾努力撑出一张笑脸,她笑啊笑的,眼泪突地就流出来,她一把抱住母
亲,哭着说:「妈……我应该留下来陪妳的……」
  她应该住下来的,学校离家也不过短短四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她实在没有理
由住在外头,可是她真的害怕,害怕每天见到聂奔,害怕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牵
引和拉力,绷得她的神经都快断了,可是她更害怕见不到聂奔,现在偶尔回来,
即使知道他不在,心中那种失落一咬牙两天就捱过去了,如果住下来的话,每天
见他流连在外,猜想他怀中拥着各种风情万种的女人,她会疯掉的……
  「傻孩子……只要妳过得好,即使妳到了天涯海角,妈妈都会为妳高兴的。」
刘妈摸摸尹醉蕾的头,又疼又惜的说。
  「妈……谢谢妳。」
  母亲的好,尹醉蕾也是因为住到外面之后才彻底领悟的。
  这世界上唯一不会让她伤心的,除了母亲之外,再也没有人了……
  「啊……哈……聂总,你真是太棒了……」茜红扭动着一身赤裸裸的性感娇
躯,不停勾引着聂奔。
  聂奔疯狂的捧住茜红两只丰满摇晃的大奶子,又啃又咬的。
  「啊……聂总……啊……」茜红失神的低喃,急切的张开腿缠住聂奔的腰。
  聂奔抬起头,注视着茜红那张和尹醉蕾神似的脸蛋,呆了半晌,又猛然甩甩
头,重新把脸埋进她丰满的乳间,他含住一只凸起的乳尖,边舔边合糊的说:
「说妳要我……说妳要我……」
  「聂总……我当然要你啊……」茜红娇媚的说。
  「叫我的名字……叫我聂奔……叫我奔……」聂奔喘着气大吼。
  深陷情欲风暴中心的茜红倒是愣住了。聂总是何许人也,怎能容忍她在床第
之间直呼他的名讳,他肯上她的床她已经很感激了,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
高级的交际花,像聂总这样内外兼具的男子,多少名门淑女等着他的青睐,他却
总往她这儿来,而且从来不曾嫌弃她的出身,出手也非常阔绰,这几年下来他砸
在她身上的金钱少说也有千把万,老实说,像聂总这样的男人,及使不给她钱,
她也愿意陪他上床,她见过他的笑容,那样性感、那样充满魅力,她愿意不计一
切代价帮他把那种笑容找回来;她原本是这样想的,后来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
有那种力量……
  她还是开口了,千娇百媚、一声又一声的叫着,「聂奔……我要你……」
  聂奔疯狂的冲进茜红的体内,闭着眼睛,狂野的驰骋着,在高潮来临的时候,
他一边抽搐,一边吼叫着,「小蕾……小蕾……蕾……」
  茜红紧紧地攀住他的背,把指甲戳进他厚实的背肌里,她的身体一如往常被
他彻底点燃了,但是她的心里知道,她只是一个替身,她没有办法给他真正的快
乐,打从四年前他第一次要了她之后,她就知道,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叫做小蕾的
女人。
  是女孩还是女人?
  聂奔一进门,首先看见的就是尹醉蕾放在门边的白球鞋,他盯着球鞋许久,
好象当它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物似的,他紧蹙的眉头一松,口中竟然哼起歌来。
  走进客厅,果然看见尹醉蕾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里。
  这孩子手里还握着电视遥控器竟然就睡着了。「小蕾……」聂奔跪在沙发前,
轻轻拍拍她的小脸。
  「嗯……」尹醉蕾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说:「干爸爸……你回来啦
……」
  「乖……去房里睡,在这儿会着凉的。」聂奔吃力的说。
  他看见她身上穿著无袖的单薄睡衣,露出两只香滑的藕臂以及肩头连胸部一
大片的雪白肌肤,胸前软薄的衣料,完全凸显出她美好坚挺的胸形,他甚至能够
清楚看见她胸前的凸起。天啊!她竟然没有穿胸罩,还这样美态横生的躺卧在沙
发上。
  尹醉蕾完全没有察觉到聂奔怪异的反应,反而格格地笑说:「我不要睡觉…
…我要看电视……」说着、说着,她努力爬起来,盘坐在沙发上,任性的转动着
电视频道。
  「妳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电视儿童了?」聂奔站起来,摸摸她的头。
  他心里一直默念着干爸爸、干爸爸三个字,但是没用,他的眼光还是不由自
主地落在她低低的领口,居高临下的看进她春意盎然的乳沟……
  尹醉蕾抬起头,笑着说:「拜托,我已经将近一个月没看过电视了,现在我
要一次看个够……」
  「如果小蕾想要电视的话……干爸爸可以请人送一台到妳的宿舍去。」聂奔
好不容易把视线调离她的胸口,却又一头栽进她又甜又红的脸蛋里,目不转睛的
看着她。
  「不用了啦……反正我平常也没什么时间看电视……光是功课、社团、打工,
就快把我累死了。」尹醉蕾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按着电视遥控器。
  「我原本就反对妳去打工的,万一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聂奔突然严肃的
说。
  「干爸爸……我只是在餐厅帮忙卖卖果汁而已,哪有这么严重啊?」尹醉蕾
搔搔头说道。
  「总之,我就是不赞成妳去打工,如果妳缺钱的话,干爸爸可以……」聂奔
的表情愈来愈激动。
  「不用啦……」尹醉蕾很快打断聂奔的话,「我不缺钱……只是想尝尝打工
的滋味,而且……妈妈告诉我不能乱花干爸爸的钱,说干爸爸以后还要娶老婆呢。」
尹醉蕾把视线定在电视屏幕上,好象终于找到一个感兴趣的频道,天晓得她什么
也没有看进去。
  「胡说。」聂奔突然心情大坏。
  他找了一张沙发,重重地把自己拋进去。
  「才没有胡说……干爸爸整天约会约得天昏地暗,我们大概很快就要有新的
大少奶奶了。」尹醉蕾瞄了一眼坐在右手边沙发椅上的聂奔,然后又把视线调回
电视屏幕上,却两眼无神。
  聂奔一声不吭,全身却蓄满了怒气。
  「干爸爸要结婚的话……我可以当伴娘喔!」尹醉蕾笑哈哈地说,但是她的
笑声听起来却显得异常空洞,还藏着伤心似的。
  「小蕾……没有这回事,干爸爸这辈子大概……不会再结婚了。」聂奔捏着
手,有点痛苦的说。
  尹醉蕾呆了一呆,慢慢地把视线转到聂奔阳刚帅气的脸上,不解的问,「为
什么……是因为干爸爸还爱着大少奶奶吗?」
  聂奔苦笑一下,努力回想前妻的面容,却只得到一张模糊的脸,他已经完全
忘了她的长相。不……他早就不再爱她,不是因为她背着他跟别的男人上床,而
是……在刘妈带着小蕾来到聂家的那一天,他第一眼看见小蕾的时候,他对前妻
的爱就变了……他一直不肯承认这件事,前妻却看得很清楚,所以她才会找上别
的男人,所以她才会歇斯底里的大吼,聂奔……如果你看得见自己的眼神,就会
知道我一点儿也没有胡说,你是用看女人的眼神在看那个小女孩,你以为我是瞎
子吗?
  他一直不肯承认,但是经过这么些年,他不得不对前妻敏锐的第六感俯首称
臣,不管小蕾是不是在他的眼前,他都只能看见她一个女人,可是那个小小的、
甜蜜蜜的女孩早已经爱上另外一个青春的男孩,而且……离得他愈来愈远了。
  「小蕾……干爸爸不结婚,不是因为还爱着大少奶奶,而是……再也没有女
人可以让我动心了。」聂奔苦涩的说。是的,唯一能让他动心的……只有她尹醉
蕾一个,从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开始。
  「再也没有了吗?」尹醉蕾喃喃地重复了一次。
  是的。聂奔点点头。
  这一生能给他强烈感觉的女孩已经飞走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大亮,聂家就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刘妈开了门,见到来人是柯文祺,立刻欢天喜地的把他迎进屋里。
  「尹妈妈……小蕾起来了吗?」柯文祺神色焦灼。
  「真不好意思……难得的礼拜天,小蕾那孩子还在睡懒觉呢。」刘妈笑呵呵
地说。
  「喔……」柯文祺焦灼的神色又转变成浓浓的失落。
  「没关系……你还没吃早餐吧,先进来填饱肚子,有什么事慢慢再说吧。」
想来这小两口当真是闹别扭了。
  柯文祺默默地跟在刘妈身后,走进厨房与餐厅相连的开放式空间。
  「来来来……多吃点,难得小蕾回来,我待地给她做了爱吃的花卷,你尝尝
看味道怎么样?」刘妈把花卷、煎蛋和香浓的自制豆浆往柯文祺面前送。
  「行了、行了……尹妈妈……我……吃不下这么多。」柯文祺显得面有难色。
  「怎么会吃不下……瞧你一个又高又壮的大男孩,应该要多吃点,吃饱了才
有力气吵架啊。」刘妈笑咪咪地说。
  「尹妈妈……」柯文祺顿时面红耳赤。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自己的女儿我比谁都清楚,小蕾看起来虽然柔柔弱弱
的,其实她的个性强得不得了,如果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请你千万要多担待
些……」刘妈很诚恳的说。
  「尹妈妈……妳误会了,小蕾她很好,也没有得罪我,是我不该勉强她……」
柯文祺狼狈的低下头。
  勉强她什么啊?刘妈听得一头雾水。
  「柯文祺,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尹醉蕾冲进厨房,气呼呼地大叫。
  「我、我、我……」柯文祺搔搔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你什么你啊……你给我出去!」尹醉蕾凶巴巴地叫道。
  「小蕾……妳这是干什么?人家柯文祺一大早就来了……」刘妈在旁边打圆
场。看样子这回小两口之间的误会可闹大了,小蕾的个性虽然要强,但是还不至
于到无理取闹的地步,这个柯文祺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阿?
  尹醉蕾跳到柯文祺面前,看见他盘里躺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花卷,心中的怒气
更深了,她半点余地不留的说:「谁让你吃我的花卷了?」
  柯文祺突然觉得胃里发酸,一口怨气也往上冲,他沉着脸,口气不悦的说:
「是尹妈妈请我的。」
  「是尹妈妈请我的……你有没有骨气啊?」尹醉蕾胡乱的叫着。
  「尹醉蕾,妳不要欺人太甚!」柯文祺倏然而起,横眉竖目的瞪着她。
  「你想怎样,我说过你不要再来找我的,谁教你来了?」尹醉蕾亳不畏惧的
迎视着他冒着气焰的眼神。
  「妳……」柯文祺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瞥了一眼杵在旁边张口结舌
的刘妈,勉强的说:「尹妈妈,对不起,我想和小蕾单独谈谈……」
  「喔……」刘妈结结巴巴地说:「那我……我先出去好了……」
  「妈……妳不要走,我跟他已经无话可说了。」尹醉蕾仍然是一点都不肯退
让。
  「呃……」刘妈左右为难了起来。
  柯文祺闻言,二话不说就握住尹醉蕾细瘦的手臂,把她往外拖,「妳不要在
尹妈妈面前大呼小叫……我们出去谈。」
  「你放手!我不要跟你谈!」尹醉蕾拚命的挣孔,无奈却挣脱不了他的掌握,
只能任他将她往外拖。
  走出餐厅之前,柯文祺转过头对着一脸错愕的刘妈说:「尹妈妈……对不起,
我和小蕾到花园去了,妳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放手!放手啦!」
  走出屋外,尹醉蕾使劲儿一甩,终于摆脱柯文祺的大掌。
  「你走啦!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尹醉蕾揉
揉红肿的手臂,怒气冲天的说。
  「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柯文祺在她面前站定,挺挺然的说。
  尹醉蕾倔强的把视线投射在大树新吐的嫩叶上,完全无视于他的询问。
  「妳说啊,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柯文祺忍着怒气,又问了一次。
  「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不想再说一次。」尹醉蕾说道。
  「就为了那个吻……妳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点?」柯文祺握着拳头。
  「我说过我最讨厌别人勉强我。」尹醉蕾十分坚持。
  「我们是男女朋友……接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妳为什么要这么歇斯底里?」
柯文祺不解的问。
  「我不喜欢!」尹醉蕾专断的说。
  「妳不喜欢我吻妳?」柯文祺忍着怒气问道。
  「没错!」尹醉蕾答得干脆。
  「为什么?」柯文祺抖着声音问。
  「因为我觉得……很恶心。」尹醉蕾诚实的说。
  「当我吻着妳的时候,妳心里所想的就是『很恶心』这三个字吗?」柯文祺
的太阳穴跳了跳。
  「是的。」尹醉蕾淡淡然的说。
  「我们从国三开始交往,到现在少说也有四年,我等了四年才敢鼓起勇气吻
妳,妳竟然觉得很恶心?」柯文祺整个人好象都被掏空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喜欢……」想起他把舌头伸进她的嘴巴里,尹醉蕾忍不
住又是一阵反冑的感觉。
  「妳知道我们宿舍的同学都在笑我吗?」柯文祺突然问道。
  「笑你?」尹醉蕾终于肯直视他的脸了。
  「是的,他们都笑我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只敢碰碰妳的手,哪像他们早就
跟女朋友……」柯文祺憋着一肚子的闷气。
  「怎样?」尹醉蕾毫不温柔的问。
  柯文祺吸了一口气,大有把一切都豁出去的态势,「像小赵和他女朋友认识
不到三个月就上床了……我们交往了四、五年却连个吻都没有,他们当然要笑我
了。」
  「你是为了不想被他们耻笑所以才吻我的?」尹醉蕾看起来恨不得要杀人似
的。
  「当然不是……」柯文祺连忙道:「我吻妳是因为我喜欢妳……」
  「可是我说过我不喜欢被勉强,我说过我不要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勉强我呢?」
尹醉蕾低低地叫起来。
  「那是因为……小赵告诉我,女孩说不要其实就是要的意思……」柯文祺的
声量变小了。
  「神经病!我看小赵才是心理有问题!」尹醉蕾忍不住破口大骂。
  「其实……也不光是小赵的说法……」柯文祺抓抓头,不太自然的说:「是
我自己也想吻妳的……我想了好久、好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这样做……」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和你接吻……」尹醉蕾残忍却老实的说。
  「为什么?情侣之间接吻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柯文祺一脸茫然。
  相交四年多,旁人都羡慕他有个充满灵气又聪明伶俐的女朋友,但是个中甘
苦只有他这个局内人才知道,小蕾的外表虽然弱不禁风,她的心却坚如盘石,她
从不在他面前流泪,从不对他撒娇,更不像其它女生只喜欢听好听的话,他欣赏
她的坚强,但是有时候又忍不住希望她可以软弱一点,这样他才可以细细地安慰
她,他多么希望当个可以让她依靠的男人,可是她从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我不喜欢接吻嘛!」尹醉蕾固执的说。想起他把湿湿热热的舌头塞进她的
小嘴,她忍不住又要头皮发麻起来。
  柯文祺凝视着她倔强无比又略带不耐的小脸,突然觉得心好冷,他平静的说:
「我想,妳不是不喜欢接吻,妳是不喜欢我!」
  尹醉蕾心头一震,好半天才说:「柯文祺,你误会了,我不是不喜欢你,我
是真的不喜欢接吻……真的,你是我的好朋友,一直都是……」
  「是吗,我不知道自己是妳的好朋友,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妳的男朋友,可是
显然……妳并不是这样想的。」柯文祺默默地看着她。
  「你误会了,我一直是把你当成男朋友的,这些年我的身边一直都只有你一
个男孩,你应该知道……」尹醉蕾有点语无伦次,或许也有点言不由衷。
  「是吗?如果妳真当我是妳的男朋友,会因为一个吻就要跟我闹分手?这种
理由听起来不会太荒谬吗?」柯文祺逼近她。
  「我……我说过我不喜欢……」尹醉蕾勉强的说。
  「也许……我们多吻几次,妳就会喜欢了……」柯文祺一把搂住她的腰,低
下头搜寻她的唇。
  「不要!不要!」尹醉蕾猛烈的转动着小小的头颅,极尽可能的逃避他的吻。
  屡屡和她擦唇而过,柯文祺一个激动,骤然将焦点转移到她耳后嫩白的肌肤
上,疯狂的在雪白的嫩肌上烙下一个深红的吻痕。
  「别动!不要动!」他紧接着捉住她的小脸,阻止她的逃避,他定定地看着
她,然后慢慢地压下头……
  「不要……」尹醉蕾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美丽的小嘴被他结结实实地覆盖住
了,他又开始用力想撬开她的唇,她紧紧地闭住小嘴,抵死也不肯让他的舌头伸
进她的口腔。
  柯文祺见状,轻轻地用牙齿咬了她的唇,在她因疼痛而张开口的空档,很快
钻进她的口中,疯狂的在她口中翻来搅去。
  不舒服的恶心感一阵又一阵的激荡着尹醉蕾,她忍不住扬起小手,「啪」地
一声,兜头往他的脸上挥去。
  柯文祺愣了一愣,随后松开她,他死死地盯着她,眼里净是悲愤的神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尹醉蕾盯着打人的小手,颤抖的说:「我
说过我不喜欢这样……你为什么一定要勉强我?」
  「哈哈哈……」柯文祺突然仰天长笑起来。
  「柯文祺……你不要这样……」看着他癫狂的神色,尹醉蕾也忍不住害怕起
来。
  柯文祺猛然收住了笑声,一脸严峻的说:「妳放心,我再也不会勉强妳了,
我勉强了妳四年多,很抱歉,以后我再也不会勉强妳,所以妳也不用再勉强妳自
己和我在一起了。」
  听完他的话,尹醉蕾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是在勉强吗?为什么要勉强?是谁要她如此勉强?她的思绪突然飘得好远、
好远,飘到聂奔发着高烧那天,她依稀还能听见他干哑的说着,不要辜负柯文祺
对小蕾的一片心意。
  是吗?她是为了聂奔那句话所以才一直勉强自己吗?
  听不见温柔的挽留,也没有道歉的拥抱,柯文祺等了四年,只等到一张失魂
落魄的苍白容颜,他的心死了,除了默默地离开之外,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
  回到屋里,尹醉蕾走进餐厅,发现聂奔和母亲两个人坐在餐桌边发呆。
  她拉开椅子,在聂奔面前坐下,说了一声,「干爸爸早。」
  「早啊。」聂奔嘴角含笑,眉宇间却带着忧愁。
  尹醉蕾注意到母亲和聂奔鬼鬼祟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假装没有看到,径
自取了一个热呼呼、白胖胖的花卷,大口、大口的吃着。
  「咳……」刘妈干咳了一声,喝了一口香浓的豆浆,故作不经意的问,「柯
文祺呢?」
  「回家去了。」顷刻间,尹醉蕾已经吞下大半个花卷,只见她埋头大嚼,活
像挨饿了几天几夜。
  刘妈和聂奔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谈完了?」说话的仍是刘妈,毕竟尹醉蕾是她的女儿。
  「嗯。」尹醉蕾点点头,喝了一大口豆浆之后,伸手取了第二个花卷。
  「小蕾……」聂奔忍不住开口了,「慢点、慢点……别噎着了。」
  尹醉蕾放慢了吞咽的速度,然后笑着对母亲说:「妈……妳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已经看见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了。
  「小蕾……妳和柯文祺之间还好吧?」刘妈小心翼翼地问。
  「很好啊……」尹醉蕾说。
  听见她的回答,刘妈总算放心的吁了一口气。
  「我们分手了!」尹醉蕾又紧接着说。
  什么?!刘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聂奔一双眼睛则是又黑又暗的,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尹醉蕾看看大惊小怪的母亲,再瞧瞧聂奔沉着冷静的脸孔,依然笑嘻嘻地说:
「你们别担心,我很好,他也很好,只是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小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你们四年多的
感情,有什么事情说不清楚非要闹到分手不可呢?」对于柯文祺,刘妈可是丈母
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
  「妈……妳别问了,反正我们已经结束了。」尹醉蕾夸张的笑容逐渐变得黯
然。
  说不伤心是骗人的,四年多的交情,就算是个普通朋友,最后却变成这样,
任何有感情的人都难免会伤感。何况柯文祺一直对她这么的好,百依百顺、无微
不至,是她伤了他,也伤了自己,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爱上他,原来……爱是不
能勉强的。
  「妳这孩子,一定是妳又任性了……」刘妈忍不住数落尹醉蕾。
  「刘妈,先别说了,事情变成这样,我想小蕾的心里也不好过……」聂奔冷
静的说:「何况小情侣之间分分合合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哪有情侣不吵架呢,
感情本来就是愈吵愈甜……」
  尹醉蕾抬起头扫了聂奔一眼,然后默默地低下头。
  见她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聂奔只觉得心如刀割,话也说不下去了。
  「算了、算了……」刘妈哀叹了几声,然后挥挥手,无力的说:「妳自己冷
静、冷静……要知道像柯文祺这样的好男人,就算妳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几个了。」
  是的,妈妈说得都没错,错的是她,她不能爱上这样的好男孩,是她的错。
尹醉蕾悄悄地垂了泪,然后又很快的擦去。
  「刘妈……妳不是要去买菜吗?」聂奔见到尹醉蕾偷偷拭泪的动作之后,心
里急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大了。
  刘妈转个身,提起菜篮子,摇着头走出了餐厅。
  刘妈前脚才走,一直强颜欢笑、强自镇定的尹醉蕾终于放肆的流下眼泪,她
静静地坐在位子上,无声的流淌着泪。
  「小蕾……想哭就哭吧,别压抑自己。」聂奔走到她的身边,大大的手搭上
她小小的肩膀。
  「呜……」尹醉蕾抱住聂奔的腰,委委屈屈地哭着。
  听见她伤心的哭声,聂奔真是心痛如绞。他亲爱的小女孩失恋了,正为了另
外一个人伤心的哭泣,听得他百感交集,心头和鼻头一样酸酸的。
  「小蕾……乖……乖……」他伸出手顺着她的黑发,用手绕着她滑溜溜的青
丝。
  「柯文祺他走了……他走了……」她伤害了他,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已经
很努力、很努力,却还是失败了,她没有办法爱上他,都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尹醉蕾愈哭愈伤心。
  看来她是真爱柯文祺那个孩子。聂奔突然觉得心好痛,看着她为别的男人流
泪,他竟然不可遏抑的吃醋了。
  「小蕾……别太难过,柯文祺这么喜欢妳,他不会丢下妳的……」聂奔干哑
的说着违背心意的话。
  「不……他不会再回来了……」说着、说着,尹醉蕾抬起泪涟涟的小脸,像
一只亟须抚慰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说:「干爸爸……我是不是很坏、很任性、很
自私……」
  「没有这种事……小蕾又可爱又聪明,小蕾一点儿也不坏……」聂奔轻轻地
拭去她脸上的泪,拢拢她的黑发,将凌乱的发丝收拢在她的耳后,他拢啊拢着,
突然就僵住了。
  他看见她耳后的嫩肌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红红的吻痕。一把妒火迅速蔓延,
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真的吗?」尹醉蕾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昂仰的小脸上仍是泪痕斑斑,却多
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是……是的……」聂奔停止为她拢发的动作,捏握着巨大的拳头,咬着牙
说:「小蕾一点儿也不坏……小蕾是个乖女孩……」
  「那么……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这一次,她没有唤他「干爸爸」。
  「什……什么请求?」聂奔痛苦的睁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她耳后的吻
痕。
  「吻我……」尹醉蕾红着脸,大胆的说。
  聂奔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小女孩怎么可
能会说这种话,她竟然要他……吻她?
  「求求你吻我……」尹醉蕾整颗心都在发颤,她环在他腰上的细臂也在发颤,
她的声音也在发颤。
  她痴痴地注视着聂奔开阔又性感的唇瓣。是的……她不要柯文祺的吻,她渴
望的是聂奔的唇,她渴望他把她当个女人看待,她一直在等他给她火样的眼神,
像他对其他的女人那样……
  「小蕾……妳疯了……」聂奔低喊。她一定是被失恋的伤心冲昏了头,她一
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没有疯……我要你吻我……」尹醉蕾更加用力的拥着他的腰,仰着一张
嫣红的小脸,固执的说。
  不……不能这样……不行这样……不应该这样……心里有几千、几百个「不」
字阻挡着聂奔,他却着了魔似的低下头……低下头……一吋一吋的接近她的小脸,
一吋一吋的迫近她的红唇……
  尹醉蕾突然松开他的腰,伸长细直的手臂环住他的颈项,她的小脸迎着他的
逼近,从未退却。
  当她把细臂挂上他的颈项时,聂奔早已完全听不见内心的警告,他狂猛的将
她小小的身体整个从椅子上拉起来,拉进自己狂野的怀抱,他紧紧地环抱着她,
然后精准的对准她的红盾,激烈的吻着她诱人的小嘴。多么柔软的小嘴呵……多
么甜蜜的小嘴啊……他吻啊吻的,彷佛再也离不开似的。
  好热……好舒服……好醉人的味道。尹醉蕾闭上眼睛,承受着令人销魂的悸
动,她轻轻地张开小嘴,迎接着聂奔的唇舌,他的舌像个顽皮的孩童,灵活的窜
进她的口中游戏,在她口中每一个隐密的角落留下欢快的痕迹,带给她一波又一
波的惊喜与快乐。
  这才是接吻,接吻的味道是甜的,接吻的感觉是快慰的,而不该是苦的,不
该是恶心的,这才是接吻……尹醉蕾贪婪的吸吮着聂奔口中的甘甜,用着与他不
分轩轾的热情响应着他,反应着他的每一个勾引、每一记挑逗。
  「小蕾……」聂奔松开她的唇,痴痴地叫唤着她,本能的、不知所以的、只
为唤她而唤她的。
  他将她放在餐桌上,捧着她的脸,着迷的盯着她被吻得又红又胀的唇瓣,接
着他发现她的唇角淌着一丝口涎,他立刻凑近她,轻轻地舔着,将她甜蜜的口涎
吞进肚子里。
  「聂奔……」尹醉蕾眨眨情欲迷蒙的大眼睛,大着胆叫了他的名。
  「嗯……再叫一次……」聂奔激动的说。
  热血冲上他的脑门,完全打乱他的思考,他只想再听一次她的声音,只想听
她轻轻软软地叫他的名字。
  「聂奔……聂奔……」尹醉蕾叫了一次又一次。她老早就想这么叫他的,她
压根儿不想叫他什么干爸爸……她才不要他当他的干爸爸,她从来不需要的……
  聂奔听得迷了、痴了、醉了……他多想吻住她性感的小嘴,却又贪恋着她的
呼唤,于是他吻住她白腻的细颈,一口一口轻轻地咬着她小小的肩膀,好象要把
她吃进肚子里去才甘心似的。
  「唔……」尹醉蕾被他吻得浑身酥麻,轻轻地嘤咛着。
  听见她娇媚的呻吟,聂奔突然掀起她身上宽大的T恤,悄悄把手绕到她的身
后,俐落的解开内衣的暗扣,接着大掌一拨,拨开她胸前两片遮蔽,袒露出她雪
白晶莹的玉乳。
  他盯着她的乳房良久,俯下头轻轻地吻了她的乳尖,然后抬起头来盯着她微
微扭曲的脸蛋,体贴的问,「妳怕吗?」
  尹醉蕾闻言,慢慢地睁开星眸,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诚实的点了点头,她
从来没有在男人面前赤身露体,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聂奔看见她纯真的反应,又往她晶莹的玉乳上头望了望,他的理智正和澎湃
的欲望交锋,结果他轻叹一声,熟练的替她将胸罩穿回身上,拉妥她的T恤,把
她从餐桌上抱下来。
  尹醉蕾红着脸,让他俐落的为她打点身上的一切,她却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
脸。
  老天!她和他刚刚做了什么啊?她抬起手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高热的温度
说明了刚刚的一切不是梦。
                第六章
  空气凝结在一个窒人的点上,空间亦然。
  「对不起……」好久、好久之後,当体内沸腾的血液逐渐回稳之後,聂奔爬
梳著头发,满面懊恼的说。
  为什么要道歉呢?为什么呢?他後悔了?他不喜欢她吗?尹醉蕾忍不住胡思
乱想起来。
  抬起头,看见聂奔显得若有所思、忧心忡仲的,於是她强颜欢笑的说:「乾
爸爸,你不用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好奇……我还没有跟柯文祺以
外的男生接过吻呢,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所以……」
  「所以你一时兴起……就把我当成试验品?」聂奔把手臂环在胸前,冷令地
问。
  「对不起……」尹醉蕾的心在哭泣。为什么那样浓烈的激情过後,他们却只
能尴尬的互相抱歉?
  「别哭……该道歉的是我,你的年纪还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可以被原
谅的,可是我已经三十一岁了,竟然还胡里胡涂的……我才该死。」聂奔缓缓地
踱离了她,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胡乱拉扯著自己的头发。
  「乾爸爸……」尹醉蕾低低地叫道。
  聂奔听见她的声音之後,明显的呆了一呆,好像不愿承认「乾爸爸」这三个
字是冲著他叫的,她刚刚那一声娇媚过一声的「聂奔」还留在他的脑海,只是刚
刚甜蜜的娇吟已经变成最深的折磨。
  他不配当一个乾爸爸,没有一个乾爸爸会那样去吻自己的乾女儿,他不止吻
了她的唇,还吻了她的胸部……他是个禁不起诱惑的白痴,是个禽兽……
  「小蕾……真的对不起,我失态了。」他道歉的口气是郑重的,却不敢直视
她的脸。
  「没有……你不要这样说,不好的是我,是我要你……」
  「不……你没有错,你只是个小女孩,你刚刚和男朋友吵架,自然心情不好,
是我混蛋,我不应该占你的便宜……」聂奔真是痛恨自己。
  活了三十一个年头,面对各色各样女人的挑逗,他都有绝对的定力,今天竟
然……竟然在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面前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
  是不是他已经抗拒太久了?是不是他快失去抗拒的能力了?是不是他知道再
这样下去,他就真的要失去她了……他想起她耳後的吻痕,还是……他根本已经
失去她了?
  「乾爸爸……你不要这样,都是我不好……」
  「小蕾……别再说了,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可是我希望……我希望……」希望他还能像刚刚那样抱著她、吻著她,好
像她是他心爱的女人一样……
  然而聂奔没有给她时间把话说完,突地就从位子上站起来,他迈著大又急的
步子,几乎是逃离她的,他一边往门口走去,—边说:「小蕾……我不是你那种
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就可以满足的小男朋友,我是个男人……所以,别再说那种
话,别再说了……」
  他逃离了餐厅、逃离了家、逃离了她,却逃不过自己的心。
  尹醉蕾料错了,她原本以为柯文祺不会再理她,然而在社团再度碰面的时候,
柯文棋却给了她一抹毫无芥蒂的微笑,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争执都不曾发生过。
  「喂!你们两个,开会中还不忘眉目传情啊,真是……」说话的是柯文祺的
室友小赵,也就是和女友交往三个月便上床的浪荡子。
  「小赵,你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柯文祺没好气的说。
  自从那天在聂家大吵一架後,柯文祺也算拿出男子气概,一连好几天都没有
到外文系去找尹醉蕾,听说就在这几天短短的空档里,接连有好几个学长已经大
小动作不断,有人送鲜花、有人写卡片、有人请吃饭,更有人已经开始在女生宿
舍外头站岗,企图掳获尹醉蕾的芳心,但是都碰了钉子。
  「你干嘛……自己欲求不满就找人家泄愤?」小赵吊儿郎当、幸灾乐祸的说。
  没想到小赵一番无心戏言竟歪打正著地碰上柯文祺的痛处,只见柯文祺一张
俊脸阴沉得吓人,一副想扁人的模样。
  「好了啦,今天是开社团会议,不是开吵架大会的,现在大家言归正传,好
好讨论一下圣诞节庆祝活动的流程。」社长出面打圆场,顺便把焦点拉回,免得
让这几个无法无天的小学弟打乱了会议的进度。
  柯文祺狠狠地瞪了小赵一眼,然後又偷瞄尹醉蕾一眼,见她似乎把所有的注
意力都放在正在发言的社长身上,於是他也强迫自己专心起来。
  然而不管他如何的专心,还是忍不住要想,像小蕾那样坚决的拒绝其他人的
追求,是因为他吗?他一直以为她的心另有所属,可是照这样的情势看来又似乎
不像,因为除了他之外,小蕾根本从不搭理其他的臭男生。
  可是如果她真的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会觉得……觉得和他亲吻是件恶心的事
情呢?柯文祺东想西想,想得头都快爆炸了,他烦躁的张望一下,发现一个有著
一头长长直发、脸蛋白皙的女孩也刚好往他的方向张望,他不是个白痴,他知道
那个望著他的女孩是历史系的学生,也知道她喜欢他,但是……
  我爱你,你爱他,她爱我……感情的世界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呵!
  「早安,黄特助!」
  「啊……总经理,早安!」
  黄圣文惊讶的看著聂奔,发现他脸上挂著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怎么……看你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聂奔调侃他的得力助手。
  他推开门走进总经理办公室,身後的黄圣文也跟了进来。
  「总经理今天心情似乎不错?」黄圣文隔著大大的办公桌,站在聂奔的面前
说道。
  黄圣文大学毕业就进了神风集团工作,经过几年的努力之後,获得聂奔的赏
识,近几年成为聂奔最有力的特助,可说是聂奔身边最亲近的员工之一。
  聂奔稳稳地坐在位子上,顺手翻开公文,一边扬著眉说:「今天是圣诞夜。」
  「总经理有约会?」黄圣文疑惑的问。据他了解,总经理今天大大小小的约
会应酬不是取消就是延期了,再加上总经理的家人都在国外……
  「没有。」聂奔答得乾脆,但他飞扬浓烈的眉宇充分反应了他的好心情。
  黄圣文摸摸下巴,被聂奔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话说回来,这麽多女人喜欢
总经理,也没见总经理为哪个女人露出过这麽神秘兮兮的笑容。
  「别看了,我要忙了,今天我要早点下班。」聂奔的脸上仍然挂著笑容。
  「是,总经理,那我先出去了。」黄圣文摸摸头出去了。
  聂奔低头办公,脸上的笑容仍然不曾消失,口中还断断续续地哼起了平安夜
的歌曲。
  圣诞夜的夜晚,气温降到十五度。
  然而校园内的欢乐气氛正在沸腾,从校门口到校园的尽头,处处灯火辉煌,
平安夜的歌声也在各个角落飘扬,各系、各社团举行了大大小小的舞会、演唱会,
熙来攘往的学生潮,将校园变成一个不夜城。
  「小蕾,喝杯姜茶吧。」柯文祺走出舞会会场,找到独坐在台阶上的尹醉蕾。
  「谢谢。」尹醉蕾接过热茶,捧在手心里呵著气。
  柯文祺在尹醉蕾身边坐下,陪著她遥望著天上明明灭灭的星光,问道:「怎
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大家正闹得起劲呢。」
  社团的同学们简直快把由学生餐厅改装的舞池闹翻天了,柯文祺原本也闹得
兴致勃勃,一转眼却发现身边的尹醉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在会场里前前
後後找了半天,终於确定她不在舞池里,於是他兜出会场,看见她一个人孤孤单
单地坐在场外的台阶上发呆,脸上的表情是茫然的。
  他静静地待在一旁注视著她,良久才转身回到舞池边,为她倒了一杯姜茶。
  「里面的空气真差,我觉得自己好像快窒息了。」尹醉蕾淡淡地说。
  「是吗?」柯文祺一点儿也不觉得里头的空气差,反而觉得舞池里人挤人的,
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柯文祺,你进去玩吧,别管我了。」尹醉蕾啜了一口热熟的姜茶。
  「你要我丢下女朋友,一个人去玩?」柯文祺跟她打哈哈。
  然而说完「女朋友」三个字之後,他的脸似乎变得黯淡了一些,眼神也变得
幽幽暗暗的。小蕾还是他的女朋友吗?虽然两人表面上早已言归於好,也绝口不
提之前的争吵,但是当他握著她的手的时候,老是觉得她的心不在他的身边,就
像现在她明明坐在他的身旁,他却觉得她离他好远、好远。
  「你放心,我不会吃醋的,舞池里那么多漂亮的辣妹,不和她们跳跳舞不是
太可惜了吗?」尹醉蕾大大方方地说。
  柯文祺看著她毫不在意的侧颜,好半天才说:「我真搞不懂,你是太相信我,
还是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柯文棋,我很重视你,你一直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是不要让我们之间的
关系绑住你,如果你有更好对象的话,我会祝福你的。」尹醉蕾诚诚恳恳地说。
  「小蕾,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柯文祺的声音听来有点紧张。
  尹醉蕾转头对他笑笑地说:「你是说你和历史系那个长头发女生走得很近的
传闻吗?」
  「小蕾……」这一声「小蕾」,柯文祺叫得似乎有点心虚。
  「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孩。」尹醉蕾洒脱的说。
  事实上,她真希望柯文棋能够爱上那个历史系的女孩,他是个好人,值得更
好的女孩,而她连一个吻都不能给他。
  吻啊……她突然变得恍恍惚惚的……
  「我希望你是小心眼的女孩。」柯文祺含糊不清的说。
  「什么?」尹醉蕾竖起耳朵。
  「没有啦……」柯文棋摇摇头。
  尹醉蕾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怪怪的,於是她从石阶上一跃而起,拉著他的手
说:「我答应社长今天要帮他换CD片的,我要是再不进去的话,社长恐怕就要
七窍生烟了。」
  年轻的手拉著年轻的手,蹦蹦跳跳地重新融入乐声鼎沸、人声嘈杂的舞池里。
  经过彻夜的狂欢,尹醉蕾拖著疲累的身体回到聂家。
  「柯文祺,谢谢你送我回来,你一定也累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幸好今天是星期天,可以给他狂睡一整天说。」柯文祺打了个哈欠。
  「真是没想到原来大学生都这么疯狂。」尹醉蕾摇摇头。
  「是啊,社长他们更猛,玩了一夜,早上还要骑机车去游淡水。」柯文祺伸
伸舌头。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
  然後,尹醉蕾发现柯文祺的脸有逐渐逼近她的趋势,她连忙转个头,并且往
後退了一小步,让他的唇扑了个空。
  柯文祺尴尬而勉强的说:「小蕾,我还没有祝你圣诞快乐呢。」说完,他从
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绒布盒,打开绒布盒,里面是一枚闪亮亮的碎钻戒指,他拉起
尹醉蕾的手,把盒子交到她的手里,腼腆而郑重的说了一声,「圣诞快乐。」
  「这是……」尹醉蕾低著头,疑惑的问。
  「这是我用打工的钱买的……」柯文祺搔搔头,「虽然不是太值钱,却是我
对你的心意。」
  「不行……我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尹醉蕾把绒布盒往他手里塞。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最後柯文祺急著说:「这是特地为你买的……如果你不
要的话,就把它丢掉好了。」
  尹醉蕾闻言,只得乖乖地把戒指盒握在手里,她总不好真的把它丢了,那么
伤人的事情,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谢谢你……」尹醉蕾为难的说:「可是很抱歉……我没有为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你肯收下这枚戒指,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柯文棋说。
  事情似乎愈来愈严重了,再这样下去好吗?尹醉蕾真是不敢想像。
  「我可以……可以抱抱你吗?」柯文祺小心翼翼地问。他愿意等,等到她心
甘情愿意让他吻的那天,现在他只想抱抱她,即使不能吻她。
  「嗯。」尹醉蕾挣扎了好久,终於点点头,她不是冷血动物,她没有办法拒
绝这样纯真又诚恳的请求。
  柯文祺欢天喜地拥住了她,脸上挂著灿烂的笑容。
  尹醉蕾僵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心中的背负似乎愈来愈沉重,重到几乎要让她
喘不过气来了。
  进了屋,换了拖鞋,经过客厅的时候,尹醉蕾吃惊的停下脚步。
  「回来啦……小蕾。」聂奔懒洋洋地望著她,唇边挂著一抹诡谲的笑。
  明明是笑,却让人有种愤怒的错觉,好像隐隐含著怒气,是一种好陌生的神
情,看了会让人不自觉地想发抖,就像尹醉蕾现在的感觉一样。
  她吞了一口口水,涩涩地叫了一声,「乾爸爸。」
  场面是尴尬的,自从上回两个人在厨房里吻得天昏地暗之後,尹醉蕾愈发少
回聂家来,即使回了家也总是睡到日上三竿,就算两人偶尔见上了面,也是守礼
而拘谨的。
  聂奔不喜欢她。尹醉蕾很有自知之明,也努力让自己离他离得远远的,不再
去招惹他,她不想让母亲夹在中间难做人。
  「昨天晚上玩得很快乐吧?」聂奔的表情是阴的,也是狠的。
  尹醉蕾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昨天学校举行舞会,很热闹。」她把手背在身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
不想让聂奔看见握在她掌心的红色绒布小盒。
  「舞会啊……」聂奔显得咬牙切齿。
  尹醉蕾突然打了个哆嗦,一向能给她温暖感觉的聂奔此刻全身似乎都冒著寒
气,那股寒气蔓延到她的身上,她觉得冷极了。
  「乾爸爸怎么这么早起床?」尹醉蕾看了看表,才上午五点,同时她不自觉
地往後退了好几步,想远离他身上飘来的寒意。
  「心里烦,睡不著。」聂奔简短的说。
  见到她後退的脚步,他半眯起迷人的眼睛,冷冷地笑了一声。
  「喔。」尹醉蕾傻傻地应了一声。聂奔也会有烦恼?也会有解决不了的事?
她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
  「小蕾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心烦?」聂奔似笑非笑的问。
  他邪邪地挑起半边的眉毛,缓缓地从沙发上立起身。
  「我……我要睡了。」尹醉蕾的心脏卜通卜通的跳著。
  她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好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边舔著伤口,一边伺机
反扑;她好害怕,她不认识这样的聂奔。
  尹醉蕾瞪著他往她走来,她不假思索的拔足狂奔,逃命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洗了个热呼呼、香喷喷的澡,尹醉蕾全身紧绷的神经似乎得到了短暂的纡解。
  跨出浴室,本来想仰身倒进软绵棉的大床,然而这小小的愿望还来不及实现,
尹醉蕾又一副活像被雷劈到的模样,张著嘴却发不出声,拾著腿却迈不出脚步。
  原本背向浴室坐在书桌前的聂奔听见她打开浴室的声音,慢吞吞地回过头,
发现全身上下只围著一条浴巾的她,却一点儿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从头到脚、
又从脚到头,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个够。
  尹醉蕾被他看得浑身都在发抖,她忍不住捉住胸前的浴巾,尴尬的说:「乾
爸爸……我要睡了。」
  聂奔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仍然是死死地盯著她,熊熊的目光好似要穿透她
身上的浴巾,直接烧灼著她还冒著蒸气的白嫩香肌。
  「这个……」他扬了扬手上的红色绒布盒,又展开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很漂亮……」
  那是柯文祺送给尹醉蕾的戒指盒,她进浴室前把它放在书桌上。
  聂奔打开绒布盒,取出里面的碎钻戒,慢吞吞地走向她,拉起她的手,往她
右手上的无名指套进去,银亮的戒指正好适合她手指的尺寸。
  「柯文祺为了你……真的是煞费苦心了。」他握著她的手说。
  只是他的赞美听不出一丝诚心,倒是嘲讽的成分不少。
  「我……」尹醉蕾张著嘴,她本来想告诉聂奔,她会找机会把戒指还给柯文
祺,她想告诉聂奔,她根本不想要这样的礼物,然而那个陌生的聂奔做出更加让
她惊异的事情,夺去她全部的注意力,让她把到口的话都忘得一乾二净……
  聂奔拦腰抱起了她,毫不犹豫的把她送到床上,同时他也爬上她的床。
  「乾爸爸……」一种全然陌生的情绪抓住了她,是难堪、是害怕,还有更多
的迷惘,她看不懂他眼里那团黑雾,还有在那一团黑雾里偶然跳动著的光芒。
  聂奔却好像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他只是著魔似的扯下她身上的浴巾,然後
疯了似的压住她赤裸裸的香滑凝脂。
  尹醉蕾想抬起手推拒他,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她想张口说话,却什么也说
不出口。
  聂奔用手臂撑持住自己的重量,然後微微地抬高身子不再紧紧地压著她,一
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泛著粉红色的小脸,盯著她黑醉的眸子,盯著她微启的朱唇…

  聂奔妒恨地想著,小蕾是他的,她应该躺在他的怀抱,她是他一个人的,他
再也不把她让给别人,管他什么青春的少年,他受够了……
  他受够了她一步一步的离开他,他受够了她一点一滴地淡出这个家。她跟柯
文祺走在一起,他忍;她考上高中坚持要住校,他忍;她上了大学还是住在外面,
他忍;她三、四个礼拜才肯回家一趟,他忍……
  只要她快乐、只要她幸福、只要她高兴,他可以一个人在旁边揪心淌血,他
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到,可是好难……
  圣诞夜,他兴匆匆地买了礼物,早早下了班,却听见刘妈说起她不回来过节
的消息,打从她十二岁跟著刘妈来到聂家,每年的圣诞节,她都是坐在他的腿上
拆礼物,然後快快乐乐地在他脸上印下一记响吻。
  今年呢,她竟然连这样重要的节日都缺席了,他的心都被她伤透了,她不知
道他有多么期待平安美好的圣诞夜,可是等待他的只有刘妈和满桌的大餐,大餐
没有她,等於白开水,无滋又无味,可他还是勉强自己卖力的吃,因为那是刘妈
忙了一天的苦心。
  强颜欢笑直到刘妈进房睡去,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在滴答滴答的时间
流里,听见自己的伤心和绝望。为什么要拱手把她让给其他的小毛头?为什么他
不能理直气壮的爱她?他等了她这么久,从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蜕变成十八岁的
花样蝴蝶,他等了她六年,爱了她六年,为了她,连前妻都离他而去,可是……
她回来了,却带回另一个男孩深情的礼物,这让他不能不疯狂了……
  绝对清高的爱不是真爱,他不能眼睁睁地看她投向另一个男孩子的怀抱……
可是……
  他盯著她甜甜的美颜。他一心呵护的小女孩竟然和另一个男孩共度了美好的
圣诞夜,她和他、他和她……除了跳舞,还做了什么?
  聂奔愈想愈不能忍受。老天!他快嫉妒死了,她这副香软的身躯也教那个小
毛头拿走了吗?
  「乾爸爸……」见他半天不发一语,尹醉蕾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他好壮,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聂奔丢开错综复杂的思绪,这一次他听见她的叫声,听见她叫他「乾爸爸」。
去他的乾爸爸!见鬼的乾爸爸!就是这顶莫名其妙的大帽子扣得他动弹不得,他
再也不要听见这三个字!
  他凶狠无比的吼了一声,「闭嘴!」
  尹醉蕾被他大声的喝斥吓了一跳,同时也激起她体内不服输的个性,力量好
像又回到她的身体,她找回抬起手的力量,开始用力推拒著他钢铁般的胸膛。
  聂奔却一言不发,垂著头见她使劲儿的推著他,好像把他当成什麽可怖的毒
蛇猛兽似的,他一个气闷,低下头把唇覆盖在她的唇上,开始疯狂的吻著她。
  又来了,就像两人初初相吻的时候一样,又是那种甜得要让人窒息似的感觉。
尹醉蕾慢慢地放弃了挣扎,使劲儿推拒著他的小手再度软软地垂了下来,整个人
化成一颗软糖似的。
  聂奔吻去她挣扎的力量,开始把焦点放在她圆润坚挺的乳房上,他用双手捧
起她的右乳,虔诚的亲吻著乳房上淡淡晕开如花瓣的乳晕,然後含住乳晕上红艳
艳的尖端,她小小的乳尖在他反覆的咂舔逗弄之下,很快充血成熟,接著他又轻
轻地捧起她的左乳,开始催熟另一只乳尖。
  「啊……」尹醉蕾觉得力量又开始一点一滴的流失,她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只能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他在她胸前穿梭,感觉他的手、他的唇,放肆的在她身
上撒野,然而她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她是一颗软绵绵的软糖,即将被他吞下肚子里去……
  聂奔慢慢地将一只大掌伸到她的身下,不由分说地占领她女性私密的禁地,
他充满技巧性的揉按著私处里最敏感的地带,直到她体内流出黏答答的蜜汁……
  「不……不要……」第一次的恐惧捉住了尹醉蕾,她找回失落的声音。
  听见她又开始抗拒他,而且她的身体又僵硬了起来,聂奔又把唇回到她的唇
上,他再度轻易地占领她的甜唇,同时深入她口中的甜蜜,他的舌找到她的,火
辣辣地纠缠在一起,像在打架,又像在跳舞,黏得死紧,分也分不开……
  令人头昏眼花的熟吻夺去尹醉蕾的神智,也让她松软了香躯,瘫软在床上的
细白身体,毫不抵抗的让他为所欲为。
  聂奔一边深吻著她,一只手则不停的爱抚著她的乳房,另一只大掌继续在她
的身下兜圈子,三效合一的催情作用,果然激得她流出更多更多的蜜汁。
  他缓缓地弓起她的双腿,慢慢地左右扯开来,他看见她腿间水水嫩嫩的穴口,
心神一阵强烈的激荡,早巳肿胀的下体此时此刻已经疼得无以复加。
  尹醉蕾的唇因为暂时失去聂奔的吻而空虚起来,她睁开眼睛,却看见自己弓
起著膝盖,双腿大开,而聂奔正盯著她的腿间发愣。
  「不……不要……求求你……」尹醉蕾呻吟著。
  好羞耻!那个地方怎能容许男人这样放肆的目光。她想夹拢双腿,却发现他
双手抓著她的双膝,不允许她把膝盖并拢。
  聂奔慢慢地压低身子,用粗壮的腰撑开她的双腿,然後很快解开自己的裤裆,
掏出生龙活虎的欲望,一举往她水水嫩嫩的穴口挺进,好滑好紧的情欲甬道,他
忍不住伸入再深入,想将她完全填满。
  「啊……痛啊……好痛啊……」尹醉蕾哭叫了起来。
  她死命抓著身下的床单,泪水从她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的小脸上滑下来,一滴
一滴湿润了枕头。
  聂奔愣了一会儿,然後快刀斩乱麻的从她体内完全抽出。
  尹醉蕾痛苦的翻个身,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彷佛想把自己还原成在母
亲子宫内的姿势。
  聂奔低下头,看见被她抓得乱七八糟的被单,那凌乱的布痕说明了刚刚她所
承受的巨大痛苦,还有……她的臀边沾染了斑斑的血迹,那是她的处子之血,是
他撕裂她的证据。
  他滑下床,静静地坐在床沿,听著她一声比一声伤心痛苦的哭泣,他觉得自
己的灵魂都被掏空了,如果说他的存在对她而言真的曾经有过那么一点价值的话,
那些原本就无足轻重的价值此刻也不复存在了。
  「小蕾……对不起……」他只能这样说。
  他以为她一夜末归,他以为她和柯文祺……他抬起颤抖不停的双手,呆愣愣
地看著那停不下来的颤抖……老天!他亲手玷污了她,他亲亲爱爱、甜甜蜜蜜的
小女孩竟是毁在他的无知与狂妄之下。
  聂奔慢慢地用大掌捂住自己的脸,他悔恨、他自责、他痛苦,但是一切都太
迟了,伤害已经造成,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他撕裂她的童贞,也撕裂原本应该平安喜乐的圣诞节。
  颤巍巍地离开床沿,聂奔站在床边,一只手悬在半空中,他不敢碰她,他张
著嘴,想诉说他的爱、他的等待,却看见她环住身体的小手上戴著一枚亮丽的碎
钻戒……
  他颓然的垂下手、垂下头、垂下眼……垂下宽大的肩膀,踉踉跄跄地跌撞到
门边,拉开门,他紧紧地闭上眼睛,颤抖的说:「真的对不起……」
  关上门,聂奔把自己和她分隔成两个世界,他无力的靠在门板上。他真的没
有力气了,他竟然……不……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等她、不该爱她,他不配…
…不配……
  伸出手抹抹自己的脸,想抹去满脸的悔恨和疲惫,却摸到湿湿热热的液体,
那是眼泪……那是从不轻弹的男儿泪,那是从不曾为女人流过的泪……聂奔缓缓
地蹲下身来,深深地把脸埋进大掌里。
  好宁静的早晨,没有任何声音的早晨,只有一双男性的肩膀上上下下、剧烈
的颤动著……
                第七章
  尹醉蕾揉揉两只紫得发黑的熊猫眼,无精打采的盯著餐桌上丰盛的佳肴。
  「小蕾,你睡了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一定饿坏了。」
  刘妈忙著将香脆的烤鸡端上餐桌,满意的看看桌上丰富的菜色,似乎对自己
的手艺很有信心似的。
  看著、看著,刘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到冰箱前,打开门,取出一个大
大的蛋糕,兴匆匆地捧到餐桌上,笑咪咪地说:「大少爷昨天特地带了你最喜欢
的蛋糕回来,听说是特别请五星级餐厅的大师傅做的,可惜昨天你没回来,这个
好东西就这样摆了一夜……」
  尹醉蕾盯著眼前超级华丽的蛋糕,脸上却没有一丝欢欣雀跃的表情。
  「小蕾,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快去请大少爷下来吃饭啊,这大少爷也是一整
天都关在房间里,和你一样什么都没吃呢。」刘妈催促著她。
  尹醉蕾却像个木头似的,动也不动。
  「你这孩子是听见妈说的话吗?」刘妈的嗓门有转大的趋势。
  「不用叫了,我这不是下来了吗?」聂奔面带微笑的走进餐厅,拉阔椅子坐
下。「好香啊!」他夸张的吸了口气,赞道:「刘妈的手艺真是愈来愈好了!」
  「真的吗?」刘妈显得眉飞色舞,却又谦虚的说:「不过比起五星级大厨来
还是差了一大截,像这么漂亮的蛋糕我就做不来,这可是小蕾的最爱喔,是不是?」
她把脸转向女儿,又说:「小蕾,还不谢谢大少爷,这可是特别为你买的喔。」
  尹醉蕾依然不言不语,迳自盯著大蛋糕发愣。
  聂奔清清喉咙,向坐在他对面的尹醉蕾说:「小蕾不是最喜欢草莓吗?这里
面满满的都是草莓喔……」
  尹醉蕾慢慢地抬头,视线对上他的,却半天不吭一声。
  刘妈见状,忍不住皱起眉头,拿出做母亲的权威,说道:「小蕾,你是怎么
了?大少爷在跟你说话呢。」
  「没关系、没关系,刘妈,你也坐下,我们开饭吧!」聂奔挥挥手。
  尹醉蕾却突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走出餐厅。
  「小蕾,你要去哪里?」刘妈问道。
  尹醉蕾收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刘妈叫了起来,「既然这样,那
吃块蛋糕好了,你不是最爱吃蛋糕的吗?」
  「不要!」尹醉蕾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以为用蛋糕
就可以哄哄我了吗?」
  这话是说给聂奔听的,而他也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这话像一把利刃,插
得他痛彻心扉。
  尹醉蕾在原地停了一下,然後像颗子弹似的冲回房里,她从不锁门的,这一
次却紧紧地锁上了房门。
  「过分!过分!」
  尹醉蕾趴在床上,死命的槌打著枕头,好像松软的枕头和她有著血海深仇似
的。
  「过分!呜……」槌得没有力气了,她开始抱著枕头没命的哭著。
  昨天在舞会现场放下一个晚上的CD片,今天又哭了一整天,从早上一直哭
到天黑,直到母亲来敲她的房门,她怕母亲进来,更怕母亲发现床单上已经发黑
的血渍,才勉强止住泪,肿著一双黑眼圈来到餐厅,她什么忙也没帮上,只是坐
在椅子上发呆,她怕随便一动,眼里的泪又要流出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快死掉了,她应该睡却睡不著,她应该吃却吃不下,可是那
个可恶的、狂妄的、不要脸的大坏蛋,竟然还敢在她面前大言不惭的说著,小蕾
不是最喜欢草莓吗?这里面满满的都是草莓喔……
  去他的蛋糕!去他的草莓!他以为她还是小孩子吗?尹醉蕾没命的哭著,体
内所有的水分竞往眼里冲,争先恐後的变成眼泪……
  她的身体都被他看光了,被他吻遍了,被他摸够了,她都已经被他……被他
……他竟敢还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对待……不!她不是孩子了,她不要蛋糕!
  她要他温存的软语,她要他把她当个女人,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她要他轻
轻地抱著她、哄著她、爱著她……可是那个不要脸的大色狼竟敢在占有她之後,
只丢下—句「我很抱歉」,接著就一走了之,任她一个人在房里哭断了肠、哭死
了心,也不见他来看她一眼。
  可恶!可恶!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他的粗暴和热情都还留在她的体内,
他却能够表现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在她口里留下的味道、他的大手在她
胸前引发的战栗、他进入她体内时饱满的灼痛感,她小小的身体清清楚楚地记得
过程中一切的感觉,销魂的甜蜜、刻骨的痛苦,都是他给的……是他给的……
  她爱他,她早就知道自己只能是他的,她只能接受他的吻,她只能反应他的
爱抚,她甚至不後悔被他占有,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她,他还是把她当成一个
孩子,还是把她当成那个爱吃蛋糕的小小孩,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要进入她的房间,对她做出那些甜蜜又残忍的事?
  「为什么?」尹醉蕾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然後软软地倒在床上,一动也不
动。
  好累、她好累……好苦、她好苦……她撑不下去了……她闭上眼睛,泪水仍
然由紧闭的眼缝汩汩地流出来;她总算睡去,梦里仍然是聂奔的脸,她梦见他吻
著她,一直吻著她……她但愿自己可以沉浸在这个梦里,永远都不要醒来。
  餐厅里,刘妈尴尬的看看聂奔,脸上写满了抱歉,她搓搓手,不安的说:
「大少爷,对不起,小蕾这孩子真是愈来愈任性了。」
  聂奔原本竖著一双耳朵专心听著尹醉蕾奔离的脚步,突然听见刘妈的话,他
想了一下才能消化她话里的意思,消化过後,他摇摇头,用充满失落的声音说:
「刘妈,你别这么说,小蕾她很好。」
  「大少爷,你别再宠她了,再这样下去,小蕾真的要无法无天了,再怎么样
我们都是下人,小蕾她已经造次了。」刘妈不好意思地道。她真是觉得对不起大
少爷,别说大少爷从不曾支使小蕾去做任何一件事,反而要他处处容忍小蕾的胡
闹和任性,真是「主不主」、「仆不仆」的。
  「刘妈,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小蕾只是个小女孩……」说到这里,聂奔
突然停下下来,眼神变得幽幽远远的。小蕾还是个小女孩吗?不……她不再是了,
是他玷污了她,是他亲手毁了她纯真的世界,是他夺去她最珍贵的东西,是他对
不起她……
  「大少爷,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苍白?」刘妈觉得聂奔的神情不对。
  刘妈从来不曾在聂奔的脸上看过这样几近软弱的表情,因为聂奔在商场上一
向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像一个全能的神,英俊、聪敏、强壮、完美,是多少名
门淑女心目中的理想情人、梦想牵手;也是附近欧巴桑们最喜欢谈论的对象,连
市场里的豆腐西施都作梦想嫁给他,每次她去买豆腐,那个还颇有几分姿色的豆
腐西施就拉著她的手问东问西,问的不外都是他的八卦消息。
  老实说,有个像聂奔这样的主子,刘妈也觉得面上有光,走到哪儿都有风似
的。
  偏偏她的宝贝女儿动不动就对聂奔摆个脸,或是用不敬的口气对他说话,虽
然他对她们母女俩是好得没话说,光是吃饭这件事,有几个做下人的可以和主子
同桌的?
  小蕾这孩子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更别提大少爷还特地带了她最爱吃的蛋糕
回来,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这样不领情。
  说来说去,都只能怪她教女无方。刘妈哀叹了一口气。
  听见刘妈的叹气声,聂奔勉强提起筷子,扒了几口白饭,同时安慰她说:
「刘妈,别担心,我没事……」
  「大少爷,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刘妈还是不安。
  「哪里。」聂奔摇摇头。
  「以後我会好好管管小蕾,这孩子这阵子老是阴阳怪气的,先是和柯文祺闹
分手,好不容易小两口和好了,现在又……」刘妈捏捏眉心,一脸伤透脑筋的说:
「她的个性这么强,只怕昨天又跟柯文祺闹别扭了,所以今天才会冲撞大少爷。」
  聂奔静静地吃饭,并不答腔。他没有资格评断小蕾的一切,他没有资格「唉!」
刘妈也端起饭碗,突然又喃喃地说:「小蕾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没有一个男人
受得了她。」
  不会的,小蕾这样可爱,她的任性、她的骄纵都是恰如其分,让人打从心眼
里觉得她是个清新生动的小女……人,他多么希望没有男人受得了她,这样她才
会留在他身边……聂奔低著头把脸埋进碗里,他希望尹醉蕾是他一个人的,希望
她只为他笑、只向他撒娇、只对他任性,他一直这样希望……
  可是今天早上,他亲手把这个希望打破了。
  「大少爷,你真的没事吗?」刘妈发现聂奔的脸色似乎愈来愈差。
  聂奔放下碗,勉强的说:「刘妈,我真的没事。」他推开椅子,站起来,若
有所思的说:「我出去一下。」说完,他上了二楼,回到房间,取了外套,踏出
聂家大门。
  好冷的圣诞节,聂奔毫无目的的在街头游晃。
  黑夜森森,灯火明灭,台北的街头还延续著昨天圣诞夜狂欢的气氛,到处都
是人潮,聂奔却希望午夜十二点赶快到来,希望这个圣诞节赶快结束。
  他拉拉厚厚的大衣领,入夜後的气温更往下降,听说已经降到十四度。
  小时候他曾经跟著父亲、母亲一起在欧洲共度白色圣诞,小木屋、暖壁炉、
还有大大的雪人、疯狂的雪仗,那样美丽的景致,他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带著尹
醉蕾一起去看看,一起在冰天雪地中熟辣辣地拥吻在一起……
  他甩甩头,把这个奢侈的念头甩出脑海,停下脚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停在
一家精美的蛋糕屋前,他隔著橱窗,看著各色各样、造形精致的糕点,想起尹醉
蕾甜甜的笑脸,想起她一会儿爬上他的大腿,一会儿又去逗弄攀木蜥蜴,或是捧
著圆圆的小鱼缸献宝似的叫著,乾爸爸,你看我的大肚鱼……看尽她的甜甜蜜蜜,
看她终於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快乐的吃著蛋糕,他记得她的嘴边老是沾著白白的
奶油……
  不行,不要再想,你无权再想了!聂奔,她不会原谅你的!她是那样骄傲美
好的女孩,不会原谅你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强占了她……你已经完了,你已经完了!
  聂奔失魂落魄的离开蛋糕屋,毫无目的的继续往前走。
  冷到最高点,天空飘起了雨,湿湿冷冷的雨丝不大,却是绵绵密密,大有长
期下降的趋势。
  狂欢的青少年跳著、笑著,往骑楼里奔,唯独聂奔视若无睹的步出长长的走
廊,走进湿湿冷冷的雨丝里。
  「喂,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好帅!」
  一群急著躲雨的年轻女孩,在和聂奔擦身而过之後,有人发出这样的惊叹。
  「你也注意到了,好像布莱德彼特!」
  「真的……台湾也有体格这么棒的男人……」
  女孩们围在骑楼里,盯著聂奔的背影,叽叽喳喳地讨论著开於他的一切。
  聂奔却丝毫未觉身後的骚动,只是无知无觉的浸淫在霏霏的冷雨中。
  走著、走著,聂奔好像变成一个落汤鸡似的,他的脑袋变得昏沉沉的,嘴唇
也变得又青又紫,看起来好像吸血鬼似的,苍白得吓人,他快撑不下去了,然而
他的脚却怎么样也停不下来,还在漫游著。
  一部轿车快速从聂奔的身边驶过,溅起的冰凉水花毫不流情的打在聂奔的身
上,打得他一头一脸,他伸出手抹抹脸,然後又低低地笑起来。又有何妨呢?反
正早已浑身湿透了,再加上那些水花又何妨呢?
  如果这样一直走下去,能不能走到地狱里?他茫茫然的自问。
  刚刚疾驰而过的轿车突然慢慢地往後倒,倒回到聂奔的身边,一个女人摇下
了车窗,发出一声惊呼,「老天!聂总……真的是你!」
  聂奔茫茫然的睁著眼睛,循著声音望向女人的脸,他奋力拨开眼帘上的雨水,
看清女人的脸之後,他开心的笑了,慢慢地伸出冰冰凉凉、没有一点温度的大手,
他摸摸女人的小脸,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叫了一声,「小蕾……」然後,他高大的
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
  「聂总,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
  聂奔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没有走进地狱,却进了女人的香闺。
  「茜红?怎么会是你?」聂奔揉揉酸疼的太阳穴。
  「你应该说幸好遇上我,否则你恐怕早巳经……」算了!「陈尸街头」四个
字著实太难听,只要他没事就好。
  聂奔挣扎著想从床上坐起来,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袭来,逼得他又软软地倒
回床上。
  「聂总,你就乖乖别动,好好睡一觉,医生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茜红细
心的为他拉拉身上的被子。
  「谢……谢谢你。」聂奔乖乖地躺在被窝里,不再轻举妄动。
  茜红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前,看著他明显憔悴的俊脸,心疼的说:「究竟是怎
么回事,怎么一个人在冷雨中胡乱的走?」
  「我……」聂奔结巴了。
  他的头脑逐渐清醒,也想起自己在雨中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该走下地狱的,
不想却上了女人的床。
  「聂总经理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啊?」茜红轻声调侃他。
  看他的样子,是有精神多了。茜红想起她在雨中见到他的时候,还真担心他
就这样死了。
  「看在我生病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聂奔找回了声音。
  茜红转了转大眼珠,然後伸出修长如葱段般的手指,隔著棉被戳了戳聂奔的
胸膛,娇娇媚媚地说:「好吧,谁教我这么有同情心呢。」
  「谢谢你喔。」聂奔好笑的说。
  「不客气。」说著、说著,茜红弯下腰,把脸凑在聂奔的面前,吐气如兰。
  看著这张八分神似尹醉蕾的脸庞,聂奔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
  「喂,别勾引病人喔。」聂奔开玩笑的说,可是他的声音却嘎哑了起来。
  「聂总被勾引了吗?」茜红更往他的脸上贴近,大大的眼儿一瞬也不瞬的盯
著他的唇,然後她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红唇。
  聂奔一把将她扯到床上,疯狂的压住她,狂野的说:「你不怕被我传染了吗?」
  茜红格格地娇笑起来,搂著他的脖子说:「我要看看聂总有多大的本事。」
  聂奔三两下将她剥个精光,毫不压抑的在她身上发泄所有的欲望。
  「哈……聂总……你真棒……」茜红在他进入她体内的时候,不断地呻吟著。
  聂奔疯了似的骑在她身上,像一只脱了缰的野马,狂野的驰骋著,他包握住
她两只抖颤颤的奶子,喘叫著说:「叫我聂奔……求求你……叫我聂奔……」
  茜红情欲迷蒙的睁开眼睛,她的身体被他填得满满的,她的心却觉得好悲哀,
她努力隐藏住自己的情绪,张著红唇叫著他的名字。
  「喔……小蕾……我爱你,好爱、好爱你……」聂奔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
自己的幻境里,他用各种狂野的姿势爱著她,爱著心目中的尹醉蕾……
  我也爱你。茜红在心中轻轻地喊了一声,尽管知道聂奔爱的并不是她。
  霏霏冷雨,持续的下个不停,圣诞节已经过去,只剩下湿冷的气息。
  昏睡一整晚的尹醉蕾幽幽地转醒,摇摇发胀的脑袋,恍恍惚惚地下了床,晃
到餐厅里找水喝,身体内的水分都随著眼泪排光了,她觉得格外的乾渴。
  在厨房里头正忙著煎蛋和火腿的刘妈见到尹醉蕾,虽然仍有一肚子的不满,
但是见到女儿空腹灌著凉开水,还是忍不住为她泡了一杯热可可。
  「妈……谢谢你。」尹醉蕾接过热可可,捧在手心中呵著气,同时把脸凑进
杯缘,呼吸著又香又浓的液体。
  「你喔……」刘妈又气又怜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把现做的三明治放在她面前,
脱下身上的围裙,也在她身边坐下来。
  尹醉蕾低下头啜饮著热可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刘妈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女儿,看起来是白白净净、纤纤细细的,
但是一拗起来,谁也拿她没办法。
  「小蕾,十八岁也算是个大人了,做事不要太莽撞,你看你在这里安安稳稳
地睡到天亮,大少爷却被你气得连夜出走,唉!大少爷连车都没开,也不晓得大
半夜的一个人走到哪儿去,不晓得有没有淋了雨?」刘妈哀声叹气的。
  听完母亲的话,尹醉蕾只是愣愣地望著可可的热气发呆。
  「小蕾,妈告诉过你好多次,就算大少爷对我们再好,他还是我们的主子,
哪有做下人的给主子气受的呢?」刘妈试著开导尹醉蕾。
  是吗?他生她的气了,所以连夜出走,一个人?淋了雨?想著、想著,尹醉
蕾轻轻地笑了。不会的,他才不会和她这个小女孩一般见识,他才不会对她生气,
他从来不对她生气的,他当她是个小女孩,像他那种大男人怎么会对她这个小女
孩生气呢?
  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孩,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女孩……他这样连夜离家,
只是说明了一件事,他一点儿也没有将他们发生遇的事和她放在心上。
  「小蕾,你到底有没有把妈说的话听进去啊?」看著女儿心不在焉的模样,
刘妈忍不住又叮咛了一次。
  尹醉蕾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刘妈莫可奈何的摇摇头,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到冰箱前面,打开门,取出聂
奔带回来的大蛋糕,对女儿说:「还有,如果你真的不想吃蛋糕的话,那妈妈要
把它送给隔壁的徐奶奶,徐奶奶的媳妇儿前几天不小心摔断了腿,现在躺在床上
动弹不得,连三餐都没办法做,徐奶奶有三个孙子,都喜欢鲜奶油草莓蛋糕,倒
不如就把蛋糕送给三个小孙子当早餐好了。」
  尹醉蕾的脸突然垮了下来,小嘴也翘得半天高。
  刘妈见她不出声,以为她是同意了,於是捧著蛋糕就要往外走,同时口中叨
叨念念地说:「这麽好的东西,与其让它坏去,还不如让喜欢的人高高兴兴地吃
下肚。」
  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尹醉蕾终於推开椅子,飞奔到母亲面前,挡著她的去
路,红著脸,理直气壮的说:「我要吃!」
  什么啊?刘妈真是傻眼了。这孩子昨天不是才为了这个蛋糕和大少爷发了好
大一顿脾气吗?想起女儿昨天气呼呼的模样,刘妈还真以为女儿转性,不爱吃蛋
糕了,怎么这会儿……
  尹醉蕾趁著母亲发呆的时候,伸出双手抢回了蛋糕盒,用充满占有欲的声音
说:「这是送给我的!」
  反正聂奔也不在,她就要给它吃个痛快,反正她就是这种长不大的小女孩,
她爱蛋糕比爱戒指多得多。
  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捧回餐桌,抽出透明的蛋糕刀,切了好大一块蛋糕,见
到切面露出丰富的馅料,忍不住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真的,好多、好多的草莓…

  她又想起聂奔说的,小蕾不是最喜欢草莓吗?这里面满满的都是草莓喔……
  想到这里,她又想哭了,在眼泪还没夺眶而出之前,她连忙叉起一小块蛋糕,
放进嘴里。好细滑的口感,好像入口即溶似的,即使冰了两天,这蛋糕还是风味
醇厚。
  一向对甜食兴趣缺缺的刘妈突然把脸凑到尹醉蕾的面前,调侃的说:「怎么
扁著嘴,是不是蛋糕不好吃,妈妈还是把它送给徐奶奶好了……」
  「妈……」尹醉蕾红著脸,不依的叫道。
  「好好好……你喜欢就好,大少爷回来别忘了跟他道声谢。」刘妈爱怜的摸
摸她的头。
  「等他回来,我老早上学去了。」尹醉蕾皱皱小鼻子,随後舔舔嘴角,然後
又动手切了第二块蛋糕。
  反正聂奔不到三更半夜是不会回来的,妈之前不是说过他老是三天两头见不
到人吗?反正他的女人多得就像菜市场里的萝卜,数也数不清。尹醉蕾狠狠地叉
起蛋糕,毫不淑女的往口里送。
  甜孜孜的蛋糕尝起来比咸湿湿的泪水要好得多,她才不要为他再流一滴泪。
  「你这孩子又任性了……」刘妈摇摇头,然後又往门外走去。
  「妈……你要去哪儿?」尹醉蕾满嘴都是蛋糕,含糊不清的问。
  「既然你不肯割爱蛋糕……那妈妈只好到徐家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刘妈笑咪咪地说。
  「什么嘛……人家难得回家来耶!」尹醉蕾忍不住抗议起来。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应该懂得照顾自己……对了,你不是下午才有课吗,
吃饱了可以再睡一下,瞧你那双熊猫眼还真吓人。」说完,刘妈就走了。
  尹醉蕾吃得正香甜,什么伤心和睡觉都忘了,她吃啊吃的,十六寸的大蛋糕
转眼之间去了近四分之一,她觉得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蛋糕填满了,才心满意
足的放下叉子,同时还不忘舔舔沾在唇边的鲜奶油。
  幸好聂奔不在,否则让他看见她这副没骨气的样子,那不是太丢脸了吗?她
拍拍胸口,然後站起来,准备清洗杯盘,顺便把蛋糕收回冰箱,然而她刚一站起,
又蓦然呆坐下来,一脸魂飞魄散的模样。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回过神来,尹醉蕾先发制人,对倚在餐厅门口的聂
奔凶巴巴地质问道。
  聂奔但笑不语,他轻松的把手插进裤袋,迈著闲适的步子走进餐厅,冲了一
杯热咖啡,然後在她的对面坐下。
  一时之间,大眼瞪小眼,尹醉蕾丢脸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然而见到他唇边
始终挂著一抹隐忍的、若有似无的微笑,她的心头又忍不住燃起一把火。
  「你笑什么啊?」尹醉蕾仍然凶巴巴的。
  聂奔仍然在笑,笑得含蓄、笑得别有深意。
  尹醉蕾愈看愈生气,忍不住又叫道:「你在笑我吗?」
  「不是。」聂奔开了口,只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昨夜只是喉咙痛,痛过的第二天照例就会「失声」,这就是感冒。
  听见他的声音之後,原本剑拔弩张,浑身像只刺婿似的尹醉蕾突然就沉静了
下来。
  「你感冒了?」尹醉蕾努力隐藏起关心的成分,平淡的问。
  聂奔啜著热咖啡,没有回答。
  尹醉蕾知道他不方便说话,於是她起身收拾了杯盘,清洗乾净後,又把蛋糕
送回冰箱。她背著他站在流理台前,犹豫挣扎了一下,终於泡了一杯热牛奶,她
僵著身体走到他面前,把牛奶递向他,板著个脸说:「咖啡太刺激了,感冒的人
还是喝熟牛奶比较好。」
  「谢……谢谢。」聂奔哑著声音道谢。
  他伸出手接过牛奶,指尖碰到她的,他让自己的手指在她温暖的肌肤上多停
留了几秒钟,才依依不舍的接过热牛奶。
  他的手好冷,指尖和关节都是冷硬的,她刚刚还对他大呼小叫的。尹醉蕾的
心突然抽痛起来、不忍起来,她俯视他的脸,发现他的脸色也不好。
  「要不要我打电话帮你请假?」尹醉蕾问道。
  聂奔摇摇头。今天公司里有一场非他主持不可的会议,他非到不可。
  看著他坚持的样子,尹醉蕾又心疼又心急,她不顾三七二十一的跑到客厅,
拨了神风集团的电话,按下黄圣文的分机,不由分说的开口,「聂总经理今天不
舒服,要请假一天……什么会议……不行啦……他真的感冒很严重,连话都说不
出来了还主持什么会议啊?」
  她都把话说得这么重了,黄圣文还在话筒那头喳喳呼呼的。
  她一个气不过,忍不住凶巴巴地说:「是聂总经理的生命重要,还是你那见
鬼的会议重要啊?莫名其妙!神风集团养了那么多人,难道没有一个可以暂时替
代他的吗?」说完,她用力挂断了电话。
  回到餐厅,她重新坐在聂奔的面前,发现他又笑了,只是这回却是苦笑。想
来他是把她对著话筒所说的一言一语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喝完牛奶就去睡觉!」尹醉蕾专断的命令。
  「我要开会。」他的声音好像生锈似的。
  「我替你请假了。」尹醉蕾一脸笃定。
  聂奔摇摇头,操著乾哑的嗓子痛苦的说:「这个会议很重要。」
  「没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尹醉蕾毫不让步。
  「你真凶。」聂奔突然说道。
  尹醉蕾的脸蓦然涨得红通通的,她移开视线,一头一脸都是尴尬。
  「蛋糕好吃吗?」聂奔又问。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声音都哑成这样,还在问些有的没有的。尹醉蕾
红艳著脸颊,冲到他的面前,抢过他早已喝光却还握在手上的牛奶杯,拿到水槽
底下冲洗著。
  聂奔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後,哑著沙沙的嗓音说:「小蕾……那天真是对不起,
我是一时昏了头了才会做出那种伤害你的事……」
  尹醉蕾冲净了杯子,正忙著擦乾,听见他的话後,她停下了动作,呆愣了好
几秒,接著才冷冷地说:「然後呢?」
  原来他是一时昏了头才对她那个样子的,原来只是这样……她用力咬著唇,
以免发出泼妇骂街的叫喊。
  「我知道女孩子的第一次都会想留给最心爱的人……」聂奔痛苦的说:「我
真的很抱歉……也对柯文祺很抱歉……」
  扯来扯去,他连柯文祺也扯了进来,怎么,他是怕她要他负责任吗?扯出了
柯文祺,他就可以解脱了吗?尹醉蕾听见他一句比一句伤人的话,他的话像锋利
的刀刃,一寸一寸地切割著她已经受过伤的心……
  剧烈的疼痛麻木了她的知觉,她无意识的说:「还有呢?」
  「我……」盯著她脑後乌溜溜的发丝,聂奔张著嘴努力发出声音,喉咙好像
有把火在烧,心里却正在下著冰血,忽冷忽热的感觉让他倍感痛苦,终於他发出
模糊而沙哑的声音,说:「我想……如果柯文祺真的爱你的话,他不会在意这件
事情的……」
  闻言,尹醉蕾转过身来,仰起小脸面对著他异常苍白的脸,他乾裂的唇毫无
血色,眼里却布满了腥红色的血丝,她紧紧地握著玻璃杯,好像把所有的怨气、
怒气都注入到杯子上,她才能用平静的声音说:「你放心,他爱我也尊重我,他
和你这种人不一样。」
  聂奔被击败了,被她眼里冰天雪地的寒意击败了,被她的「你这种人」击败
了,一时之间,天地似乎旋转了起来,他几乎要失去重心,他踉跄的回到餐桌边,
用发抖的手摸索著椅子,确定椅子真的存在之後,才颤巍巍地坐下来。
  坐下来,默无语,他已经无言以对,他已经无颜以对。
                第八章
  带著破碎的身心回到学校,尹醉蕾却早已无心上课。
  一整个下午她流连在荷花池边,池里只有几片破败枯黄的荷叶,夏季灿烂的
盛景已经过去,冬天的荷花池存在著备极萧索的气氛。
  她呆坐在池边,静静地看著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大肚鱼,想起十五岁的夏天,
她心爱的大肚鱼集体暴毙,她哭得死去活来,还发了高烧,结果聂奔为了替她捉
大肚鱼,而摔伤了腿,感染了伤风的往事。
  「小蕾……」
  恍惚间,尹醉蕾听见有人在叫唤她,她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想起聂奔在她
床边的轻言细语,他喃喃地说著,小蕾……乖……没事了……睡吧,好好睡一觉,
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他是她的守护天使……
  「小蕾……」
  尹醉蕾皱起眉头,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叫她,她的脸一亮,回眸一望,脸
上的光彩一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柯文祺……原来是
你啊……」
  柯文祺气喘吁吁地停在她的面前,笑眯咪地说:「不然你以为是谁呢?」
  尹醉蕾眨眨眼。是的……她以为是谁呢?她的守护天使已经远离,已经远离
了……
  「我去外文系找你,才知道你跷了课,怎么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发呆啊?」柯
文祺一屁股坐在她的身边。他真不懂小蕾为什么对这个荷花池情有独锺,可以对
著这个池子发呆好几个钟头呢?
  「我喜欢!」尹醉蕾没好气的说。
  柯文祺碰了一个大钉子之後,沉默了一下才勉强的说:「要不要去吃晚餐?」
  「我不饿。」尹醉蕾短短地吐出三个字。
  早上的草莓蛋糕还留在她的胃里,充满了饱足感……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幽幽
远远,想起另外一种饱足感,想起聂奔填充在她体内的感觉,他将她塞得满满的,
用他的强壮和阳刚,填满了她体内不为人知的空洞……
  「小蕾,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柯文棋注视著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
  「有……有吗?」尹醉蕾摸摸自己的脸,果然热得发烫。
  「小蕾,你好像怪怪的。」柯文祺一脸迷惑。
  他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她,嫩白得几乎可以掐得出水的肌肤像涂抹了胭脂红
粉一样,略带羞赧娇羞的女儿态显得格外吸引人,他一直知道她是美丽的,但是
她的美是淡然的、有距离的,而不是这种滚烫烫的艳丽。
  是含苞的花朵亭亭绽放後的美,她美得像一朵盛开的花。
  「你在说什么啊?」尹醉蕾低下头,心慌意乱的辩解,「我好得很……哪有
什么怪怪的?」
  柯文祺耸耸肩,不置可否,脸上却挂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果是以前,他绝不会懂得分辨女孩子不一样的美,但是经过昨天之後,他
懂了,当那个历史系的女孩躺在他怀里的时候,脸上也有那种如花一般绽放的美
感,当他进入那个女孩细致的身体时,看见她淌著汗水微微扭曲的脸,像娇嫩的
花苞努力挣脱牵绊,迎向阳光灿然开展瓣蕊……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尹醉蕾急急地转移话题。
  柯文祺搔搔头,很不好意思的说:「小蕾……我昨天和社长他们去游淡水了
……」
  「喔,原来你没回家睡觉啊?」尹醉蕾完全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不是啦……我送完你之後就回家了,但是社长打电话说他们临时缺一部摩
托车,所以……」
  尹醉蕾发现他几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於是她仔细的看著他,不明所以的问,
「你玩得不高兴吗?」
  「不是啦……」柯文祺又搔搔头,他一紧张就会出现这种动作。
  「那就好啦,你去玩你的,不用跟我报备啊。」尹醉蕾无所谓的说。
  「可是……我载了别的女生,你也不生气吗?」
  「气什么啊,我们本来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你有你的自由。」
  「小蕾,你会不会对我太放心了点?」
  「我当然放心啊,只要你别把车骑快就好了。」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和别的女生发生了一夜情,你会怎么办?」
  尹醉蕾愣住了,接著又笑开了,她捧著肚子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断断续绩地
说:「如果……如果是那……哎哟!是那样的话,你有没有记得戴保险套啊?」
  听完她的回答,柯文祺黑著个脸不讲话。
  「哎哟!柯文祺,你说的不是真的吧?」尹醉蕾仍在笑。
  「我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柯文祺的口气很差。哪有这样子的女朋友,
听见他和别人上床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不会吧……你真的做了?」尹醉蕾勉强忍住笑。
  柯文祺诚实的点点头。
  「你爱她吗?」
  「谈不上爱,只是有一点喜欢,你知道,这几年来,我爱的只有你一个。」
柯文棋显得有点懊恼。
  尹醉蕾不再笑了。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明明不爱对方,还是能做那件
事,聂奔不也是这样对她的吗?
  「小蕾,对不起,我想过了,与其让你听见流言流语,还不如我亲口把事情
告诉你。」柯文祺的表情仍是坦荡的。
  「谢谢你的诚实。」尹醉蕾说道。
  「你真的不生气?」
  尹醉蕾摇摇头。
  柯文祺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说:「小蕾,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你对我一点儿也
不在乎,我想你真的没有爱过我。」
  尹醉蕾没有反驳,只是平静的把目光再度投向荷花池。
  「我爱你比她多得多,但是她爱我却比你多得多,所以我才跟她上床了,我
觉得很累,我想要有一个可以回应我的女朋友,不止是身体的,还是心灵的,我
很清楚,这两点你都没办法给我。」柯文棋突然释怀了。
  他原本只是想请求她的原谅,却在她的反应里面看出两人之间发展的局限,
他好强、要面子,始终觉得总有一天她会爱上他,可是……
  「你想分手吗?」尹醉蕾仍然一脸平静。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另外一个好女孩。」
  「是那个历史系的女孩吗?」
  「是的。」
  尹醉蕾看著柯文棋磊磊落落的表情,这是第一次,她真正看清这个优秀的男
孩子,她笑了,是祝福的笑容,她朝他伸出手,温柔的说:「柯文祺,谢谢你曾
经爱过我。」
  「谢谢你一直忍耐我。」柯文祺伸出手,用力握住她的。
  分手就在眼前,他难得展露了幽默感。
  「喂,被甩的人可是我耶!」尹醉蕾叫了起来。
  「怎么我有一种你老早就等著我开口提分手的感觉?」柯文棋半真半假的说。
  他最後一次用力握紧她,然後依依不舍的放开。
  他还是爱她,爱她的刁钻古怪、难以捉摸……但他不得不放开她,她不是他
能捉得住的女孩。
  尹醉蕾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他。
  柯文祺接过一看,是他昨天清晨才送给她的圣诞礼物,他打开红绒布面的锦
盒,看见里面的碎钻戒仍闪著光亮,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分手而变得黯然失
色。
  「它值得更好的女孩,你也一样。」尹醉蕾微笑的说。
  「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孩了,却有比你更适合我的女孩。」柯文祺合上锦
盒,把它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那么……再见了,柯文棋。」
  「再见了,小蕾。」
  挥挥手,挥别青涩、不成熟的恋情。
  能够心平气和的说再见……小男孩与小女孩真的长大了。
  和柯文祺分手之後,尹醉蕾反而变得忙碌起来。
  她积极的参加班上与社团的各项活动,也忙著打工,把日子填得满满的,甚
至元旦的连续假日,她都没有回家,只给母亲打了报平安的电话,原本以为母亲
会生气的,但是没想到……
  「不回来啊……没关系,参加社团活动可以学到很多经验……」刘妈快乐的
说:「不瞒小蕾……妈妈这阵子也积极投入社区营造的活动,还因此认识了不少
的朋友,所以你别担心我会寂寞的……」
  「哇……妈妈真是愈来愈厉害了……大忙人一个呢……」听见母亲的声音充
满了精神,尹醉蕾这才放了心。
  「你这孩子少灌我米汤了……」刘妈高兴的说:「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大
少爷,要不是因为他开明,我也不可能有空做这些事……」
  「大……大少爷他好吗?」尹醉蕾握紧了电话筒。
  「好是好啦,至少下了班会乖乖地回家,不过大少爷老是一个人关在房里,
不然就是坐著发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刘妈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尹醉蕾握著电话筒不说话。
  聂奔会是为了她而失魂落魄吗?白痴!她敲敲自己的脑袋瓜子,喃喃地自语,
「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自量力的小女孩。」
  「小蕾啊……你还在听吗?」刘妈连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她回答。
  「喔……我还在……」尹醉蕾回过神,连忙出声相应。
  「对了……妈顺便告诉你一件大事……」刘妈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事啊?」尹醉蕾被母亲的口气吸引住了。
  「大事就是……妈要到香港去过年啦!」刘妈得意的说。
  「什么?」尹醉蕾简直傻眼了。
  「妈想通了,妈活了四十几年还没出过国,这一次社区的朋友刚好有人在旅
行社工作,可以帮我们拿到价钱合理的机票和食宿,所以我们一群中年欧巴桑决
定一起到香港去过一个不一样的新年,这个事情我已经和大少爷说过,他也已经
同意了。」刘妈愈说愈兴奋。
  「是吗?那我怎么办啊?」尹醉蕾哭丧著脸。
  「乖,我会请附近的邻居到家里帮忙,或是你也可以到柯文棋家去过年啊,
我想他一定很欢迎你的。」刘妈显然万事都有了底。
  妈妈还不知道她和柯文祺已经分手了……算了,难得妈妈高兴一次,就别说
了,否则妈妈一定会留下来陪她。尹醉蕾努力振作精神,故作欢快的说:「妈,
别担心,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老实说,妈这次出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大少爷应该也会出去约会吧,
所以家里可能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刘妈愈想愈不放心,於是又说:「还是你
要不要考虑一下,跟妈一起到香港去玩……」
  「拜托!杂在一群中年欧巴桑里面,我会有代沟啦……」尹醉蕾开玩笑的说。
  她当妈妈的拖油瓶已经够久了,难得妈妈可以松口气,她怎么好意思像个牛
皮糖似的黏著妈妈不放呢?
  她突然觉得好想哭,一瞬间,大家都走了……
  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她的任性,一定是的……
  寒假来临,尹醉蕾更加忙著打工,她整天忙得早出晚归,下意识错开聂奔的
作息时间,结果她原本纤细的身体更形消瘦。
  这天她又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家,一进门就见到刘妈手衩著腰,摆出做母
亲的权威喝道:「小蕾,你白天在补习班工作也就罢了,干嘛晚上还要天天兼家
教,看你瘦得都不成人形了!」
  「妈,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嘛……」尹醉蕾拉起母亲的手说著好话。
  「什么没事,没事你不会稍微把自己打扮一下,整天穿著破牛仔裤跑来跑去
……」刘妈忍不住碎碎念。
  「打扮给谁看啊?」尹醉蕾笑著说道。
  「当然是给柯文祺看啊……」讲到这里,刘妈疑惑的挑起眉毛,问道:「对
了,这个柯文祺怎么好久没来啦?」
  「他也忙啦……」尹醉蕾含糊的说道,她躲避著母亲的视线,同时往自己的
房间走去,伸伸懒腰,夸张的打了几个呵欠,说:「啊……好累,我要洗澡睡觉
了。」
  「小蕾啊……」刘妈跟在身後说:「再过两天妈就要起程去香港了……你一
个人没问题吧?」
  「放心、放心……我有那么多同学,还怕没地方去吗?」尹醉蕾进了房间,
又探出头来对母亲嫣然一笑,说:「我会去送机的!」
  「你还是别来好了……」刘妈眉心一紧,声调怪怪地说:「我怕自己忍不住
会哭……」
  「妈……香港这么近,而且你不过去十天,十天一眨眼就过了……」尹醉蕾
忍住淡淡的惆怅。毕竟长这么大,妈妈还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远……
  「反正你别来送就是了……免得我在大家面前哭得唏哩哗啦、丢人现眼的。」
说著、说著,刘妈就滴下了泪。
  「好啦、好啦……我会在心里祝你一帆风顺。」尹醉蕾强颜欢笑著。
  刘妈终於欢天喜地回房休息去了。
  尹醉蕾关上房门,倒在床上发呆。两天後就是除夕夜了,到哪里去好呢?虽
然几个走得近的同学在知道她的情况後,纷纷表示了欢迎之意,但是……
  唉!真是相交满天下,能够知心到能让她厚著脸皮在除夕夜登门叨扰的,还
真是没一个。
  除夕当天,尹醉蕾还是照常到补习班,帮忙打扫完毕,再改改英文考卷,不
到三点,班主任就宣布大家可以提前回家。
  下了班,尹醉蕾跑到超市买了一大堆的仙女棒,然後一面哼著歌跳上公车。
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可以煮自己爱吃的,还可以租几卷好看的录影带通
宵看个过瘾,还可以关了灯在屋子里玩仙女棒,真好、真好……
  她一定要很快乐、很快乐……和在香港的妈妈一样快乐。她不停的鼓舞自己、
激励自己,然而她突然看见自己投影在公车玻璃上的脸,那张脸好像一个被抢了
玩具的孩子,在生气和放声大哭之间犹豫著……
  尹醉蕾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一切开心的念头都不再运转。
  她在骗谁啊?她一点儿也不快乐,一点儿也不高兴,她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自
己?
  谁说除夕夜一定要快快乐乐地过?她偏偏要睡它个天昏地暗,最好睡到自己
变成个白痴,睡到不会思考、不会伤心,睡到忘记不该记得的人……
  不该记得的人……不该记得的人呵……她疲倦的闭上了双眼。
  回到家,洗完澡,五点不到,天色已经黑黑暗暗。
  连晚饭都懒得做,连吃的欲望都没有,尹醉蕾直接钻进暖暖的被窝,可是她
睡了半天,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是只能听见闹钟传来规律的
行走声,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闹钟计时的声音这么大。
  然而比闹钟更大声的,是门外传来的汽车声、开门声、走路声。
  尹醉蕾的心狂跳了起来。妈妈确定是飞到香港去了,那这个声音是……
  「小蕾……你在吗?」
  尹醉蕾捂住嘴巴。老天!真的是聂奔……他、他、他不是约会去了吗?
  「叩叩叩!小蕾?」聂奔敲敲门,又喊了一次。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明明在玄关处看见小蕾常穿的球鞋乖乖地平放在柜子
里,还是……她买了新鞋子?
  他松了手,以为她到柯文祺家过年去了。刘妈到香港之前就告诉过他,小蕾
会到柯文祺家过除夕。表上的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她一定正和柯文祺的家人一起
围在桌边吃著丰盛的年夜饭吧?
  落寞的迈开脚步,聂奔正要往客厅走去,才听见身後的开门声,他慢慢地回
过头,看见尹醉蕾小小的脸半隐半现的从门边露出来。
  从圣诞节到现在,他们已经整整两个多月不曾这样面对面了。
  他知道即使她放了寒假,也不愿意见到他,她再也不像从前老是来敲他的房
门,缠著他天南地北的天马行空……在他强占了她之後……
  「你在啊……我以为你到柯文祺家过年去了……」聂奔显得有点语无伦次。
  「你敲我的门,就是想说这些吗?」尹醉蕾闷闷地说。她真是受够了他开口、
闭口都是柯文祺,他认定了她爱的是柯文祺,他认定了她会跟柯文祺一生一世、
白头到老。
  「不……我只是想如果你没到柯家去的话,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晚餐?」聂
奔紧张的说。
  他的手心在冒汗、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双腿在颤抖,他从来没有在女人面
前显得如此谦卑,他从来不曾在女人面前这样失控,他只知道如何主宰女人,怎
样掌握女人,从来只有女人企求他的爱,而他从未企求过任何女人的爱,除了她
的……
  他等了几秒钟,见尹醉蕾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打算,他在心里苦笑一声。当然
了,她千方百计的躲避他,就是因为不想见到他这个恶棍的脸,好好的一个除夕
夜,她又怎么可能会跟他共度呢?
  「没关系……你不愿意就算了……」聂奔乾涩的说。
  他早有自知之明,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中了,可是为什么当预期成真的时候,
他的心还会这么痛呢?
  「去……去……哪里?」尹醉蕾问道。
  短短的一句话,她也能说得结结巴巴的。
  她被太多的惊喜和惊讶震慑住了,原本以为聂奔一定彻夜狂欢去了,原本以
为自己只能孤孤单单地睡过这个除夕夜……
  「我听说白河屋餐厅的年夜饭很不错……我已经订了位子……」聂奔也被吓
得讲话结结巴巴的。
  他原本以为她会拒绝的,没想到却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心好像不再痛了,反而不正常的胡乱跳著。
  「我可以穿牛仔裤吗?」尹醉蕾终於完全打开了门,穿著可爱的史奴比睡衣,
腼腆的站在他面前。
  「大概不行吧。」聂奔笑了。
  「喔……」尹醉蕾咬著唇,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你等一下……」聂奔突然说道。
  他拔开长腿奔到客厅,然後又奔回到她的房门前,递给她一个漂亮的大纸盒。
  尹醉蕾被动的接过纸盒,傻傻地打开来,看见里面有一件白色的豪华礼服,
白得发亮的布料像是新娘子的颜色。
  「这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我想了很久……本来想买蛋糕,又怕你生气,所
以才买了这个,你愿意穿穿看吗?」聂奔深情的说。
  尹醉蕾吸吸鼻子,哽咽的说:「这该不会是你哪个女朋友穿不下,所以才送
给我的吧?」
  「小蕾,你不要误会……这衣服真的是特地为你买的,绝对不是……」聂奔
住了嘴,看见她带著泪的小脸绽放了花样的笑容,他才松了一口气。这小妮子原
来是在跟他闹啊。
  「等我一下……」她含羞带泪又带笑的关上了房门。
  聂奔飘飘然的走到客厅坐下,脸上始终挂著一抹傻傻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个
稚气的少年,在期待生命中的第一次约会。
  突然,一阵电话声打醒他的虚幻梦境。
  「喂,你好,我是聂奔……」聂奔脸上的笑容隐去了,「柯文祺啊……谢谢,
也祝你新年快乐……小蕾她啊……你等等,我去叫她……」他拿著无线话机,拖
著沉重如死囚般的脚步走到尹醉蕾的门口,敲敲门说:「小蕾,柯文祺的电话。」
  「喔。」尹醉蕾七手八脚的打开门,礼服还乱糟糟地挂在她的身上,她拉著
胸前的衣料,接过聂奔手上的电话,开心的叫道:「新年快乐……柯文祺……你
在吃火锅啊,真好,我在这里都能闻到香味呢……对啊,我肚子好饿喔……嗯,
我妈妈已经到香港去了……你不用来接我,我很好啦,谢谢你的关心,也替我向
伯父、伯母和弟弟、妹妹问好……嗯……拜拜!」
  聂奔松开握得死紧的拳头,故作平静的接过尹醉蕾手上的话机。
  「柯文棋说了什麽?」他问。
  「他怕我一个人太无聊,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吃火锅……」尹醉蕾一边努力和
身上的礼服奋战著,一边说:「柯文祺他家可热闹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弟
弟、一个妹妹,大家凑在一起还可以玩桥牌呢。」
  「你要去吗?」聂奔咬著牙问。
  「我已经答应要跟你去吃饭了。」尹醉蕾没有抬头,她已经快被这件礼服搞
昏头了。
  「如果你想去柯文祺那里的话,我可以送你去。」聂奔言不由衷的说。
  尹醉蕾停下手边的动作,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著他的脸,轻轻地问,「你要我
去柯文祺那里吗?」他又觉得她麻烦了吗?他又要把她往柯文祺那里推了吗?
  聂奔的脸色阴阴的,不说话,过了好久,他才放下手中的无线话机,走到她
的身後,伸出长手往前揽住她的腰,命令的说:「抬头,挺胸……」
  尹醉蕾感觉到他的大手停在她的小腹上,他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背上,她傻傻
地听从他的命令,抬头……挺胸……
  聂奔却突然将大手往上移,罩住她的胸部……
  「啊……」尹醉蕾浑身一颤,然後整个身体好像软躺在他的胸膛上,她无力
的叫道:「你想做什么?」
  聂奔察觉到她的反应,他满意的笑了。他的小蕾对他并不是全无感觉,她敏
感的小身体正在反应著他,他不该退缩的,她是他的,他一定要把她从柯文祺那
个毛头小子身边夺回来!
  思及此,他突然又变回那个邪肆又自信满满的男人,他进一步把手从她身後
敞开的拉链缝里伸进去,开始拆解著她胸罩的暗扣。
  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烧过似的,又热又麻,尹醉蕾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无力的说:「别……别再这样了……」
  聂奔没有听她的,反而更加放肆的扯下她的胸罩,大手从她的後背一寸一寸
的往前挪移,狂妄的占领她的乳房,他的唇仍在她的耳後吹著气,低低喃喃地说:
「挺胸……」
  「嗯……」尹醉蕾无助的嘤咛一声,不由自主的仰起头,拱起自己的双乳,
往他的大掌里送。
  聂奔低下头吻著她小小的肩头,一边揉捏著她的胸脯,白色的礼服已经褪到
她的腰际,他疯狂的揉捏著她雪白的乳房,挑捻著她雪峰上的尖瓣……
  「求求你……不要这样……」尹醉蕾快哭了,可是她的身体还不舍得离开他
的手,他捏得她好激荡,身体里好像有一些陌生的东西要跑出来了,她还没有办
法面对那些东西……
  听见她柔弱欲泣的声音,聂奔总算勉强住了手,他一把拉起她的礼服,把她
柔软的胸部拨进礼服里,俐落的调了调礼服的线条,然後拉上她身後的拉链。
  「你……你……」尹醉蕾的脸儿涨得又红又紫,瞪著转到她面前的聂奔,连
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聂奔学著她的语气,故作无辜的睁著眼说:「我只是帮你
把衣服穿好而已……」他欺近她的脸,半眯著眼盯住她的红唇,低声道:「我忘
了告诉你……这种礼服已经把罩杯藏在礼服里面,所以你可以不用再穿胸罩了。」
说完,他双手抱胸,带著三分邪气望著她。
  立体花形剪裁的白色礼服完美的裹住尹醉蕾凹凸有致的身材,合身的尾摆更
形拉高她纤细的身形,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什么啊……一个大男人竟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罩杯啊、胸罩的……尹醉蕾张
开嘴,打定主意要骂他一声「不要脸」,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心
虚的觉得自己好像也满……满喜欢他的「不要脸」,天啊!原来她也是这种「不
要脸」的女人,她刚刚还不知羞的把胸部往他的大掌上挺去呢……
  「我们走吧。」聂奔对她鞠了个躬,然後拉住她的手,稳稳地放进自己弓起
的手肘里,挽著她往外走。
  尹醉蕾欢喜地想著,他这样应该不是把她当成孩子,而是把她看成一个女人
了吧?她想当他的女人,已经想了好久、好久……
  摇曳的红烛光、浪漫的钢琴声、鲜艳的玫瑰花海,这哪像是吃年夜饭的地方,
根本就是情侣们谈情说爱的场所,举目望去,装潢高级华丽的餐厅里,净是一双
双含情相对的眼睛。
  就像眼前的聂奔一样。
  尹醉蕾红著脸,看著他眼中跳动的火焰。
  「小蕾……你怎么了?菜不好吃吗?」聂奔往前倾身,专心的凝视著满面红
晕的她。
  尹醉蕾摇摇头,尴尬的说:「没有……菜很好吃,可是再吃下去,我怕身上
的礼服会破掉……」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合身的衣服,合身得好像是她身上第二
层肌肤似的。
  聂奔闻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尹醉蕾诧异地想著,好奇怪的感觉,聂奔在她心中一直是个体贴、有耐心的
男人,可是今晚,她好像看到他的另一面,那是身为小女孩的她一直无缘触碰到
他的部分,那是属於男性的潇洒不羁,是更迷人的阳刚特质,是会让身为女人的
她更加怦然心动的……
  聂奔仰天大笑完之後,邪邪地咧著嘴说:「衣服要是破了的话,我会把你紧
紧地抱住,不会让你走光的……」
  尹醉蕾的脸涨得更红了。平常的聂奔是绝对不会这样跟她说话的,这样大胆
而挑逗的言辞……他是不是喝醉了?可是他的眼神却这样清楚……
  见她红艳著一张脸,聂奔忍不住倒了一杯香槟酒,递给她,说道:「这个年
分的香槟很不错,要不要试试看?」
  「我不会喝酒。」尹醉蕾摇摇头。
  「试试看,庆祝小蕾又长大了一岁。」聂奔显得十分高兴。
  尹醉蕾又兴奋又惶恐的接过酒杯,看著杯里红澄澄的液体。
  「别担心,香槟酒不会醉人的……」聂奔也朝她举起酒杯,「恭喜小蕾已经
是个十九岁的小女人了。」
  听见他唤她一声「小女人」,尹醉蕾忍不住漾起甜孜孜的笑容,她又羞又喜
的举起酒杯,轻轻和他碰了杯,柔声的说:「谢谢。」
  滑顺爽口的香槟酒溜过她的喉咙,滑进她的胃里,带来一股淡淡暖暖的感觉,
而她的口里则留著醇厚的余香。
  尹醉蕾睁著大眼睛,惊异的说:「原来酒这么好喝。」
  她真是可爱。聂奔看著她坦率而直接的反应,又笑了起来。
  尹醉蕾突然很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有为你准备任
何礼物。」她根本没想到聂奔会回家,只是伤心的以为他早有约会。
  「叫我吧,小蕾今天晚上都没有叫过我呢。」聂奔满脸都是期待。自从他强
占了她之後,她就再也没有叫过他,她不叫他「乾爸爸」了,也不肯叫他的名字,
难得碰了面,除了你之外还是你……只要她肯叫叫他,就是给他最好的礼物了。
  尹醉蕾被他的要求弄傻了,她张著红红的唇,不知所措的凝望著他。
  「叫我聂奔,你愿意吗?」聂奔伸出手握住她的。
  他今晚是使出浑身力量在挑逗她了,通常他什么都不用做,女人自然就会往
他身边涌来,但是今晚,面对他爱了六年、等了六年的小女孩,他要让她看见他
最有魅力的一面。
  然而他的魅力却把她弄哭了。
  尹醉蕾盯著他覆在她手上的大手,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滴在他
的手背上。
  「你不愿意叫我吗?或是你还在怪我,怪我那天……」聂奔紧紧地握住她的
小手。
  垂了好半天的泪,尹醉蕾才委屈的说:「我不是怪你……对人家那样,可是
我很难过,你都不理我,我一个人在房里拚命哭,觉得自己好像快死了,你都不
来看我一眼……我想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小麻烦,你一定很讨厌我……」
  「所以你才会为了一个蛋糕跟我发脾气?」聂奔抬起手为她拭著泪。
  他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她却没有怪他的意思,那是不是代表她的心里
也有他呢?就像他一直把她摆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一样,他也住在她的心里吗?
那柯文祺呢?柯文祺在她的心里是否比他来得重要?聂奔很想问个清楚,却又问
不出口。
  如果得到的是伤心的答案,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面对自己,又该怎么面对
她呢?
  「我只是……不喜欢你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我一直在想,
你什么时候才会看见呢?」尹醉蕾把心里想的一古脑儿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不会再把你当成小孩子了,也不会再送你讨厌的蛋糕了……」
聂奔说道。
  「没……没有啦,我还是很喜欢蛋糕的……」尹醉蕾想起那个最後还是没吃
完,听说後来被徐奶奶的孙子们瓜分殆尽的草莓蛋糕时,忍不住嘴馋的舔舔唇。
  听见她的话,聂奔终於放心的笑了。
  在看见她充满诱惑力的舔唇动作後,他突然煞住了笑,深黑的眸子饶有深意
的盯著她的唇。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叫我哩。」他乾哑的说。
  「聂奔……」尹醉蕾叫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却是第一次这样理直气壮的叫他。
  「可以……再叫一次吗?」聂奔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流。
  这是他生命中最单纯也最感动的时刻,比和任何女人有过的赤裸裸纠缠来得
更让人快乐……
                第九章
  尹醉蕾和聂奔就这样含情脉脉、四目相接,静静地享受著难得的浪漫气氛,
她的眼中只有他、他的眼里也只有她一个,餐厅里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与他们无关,
他们再也分不出一丝注意力给其他的人。
  甚至於有个女人扭著惹火妖娆的身段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两人仍然没
有一点反应。
  「聂总,真是巧,又在这里见到你了。」
  茜红眼见自己在他们眼中活像个隐形人似的,於是忍不住往聂奔的身上腻去,
她一手环住他的颈,一手暧昧的抚摸他的脸,她弯著腰把脸凑近他的,嗲声嗲气
的,卯足全力把他的注意力从尹醉蕾的身边夺过来。
  「茜红……是你。」聂奔被迫注视著突然霸占他视线的茜红,并且习惯性的
把手搭上茜红的腰,仰头望著她美丽绝伦的脸。
  茜红格格地娇笑起来,低胸的礼服俨然罩不住她胸前的伟大,柔软的乳浪晃
来荡去的,大有呼之欲出的趋势,她直起身子,双手环住聂奔的头,简直就是把
他的脸埋在她的乳波里。
  「茜红,别这样。」聂奔抬起双手扶住茜红的腰,想把她拉开一些。
  然而这一切看在尹醉蕾的眼里,直觉就是坐在椅子上的聂奔主动搂著茜红,
并且仰著脸,色迷迷地觊觎著她丰满的胸部,恨不得当场就来一场激情火热的男
欢女爱似的。
  她紧紧地捏住身上礼服的花形花边,整个人僵硬得像博物馆里头的蜡像似的。
  「聂总,人家好想你喔。我和我的一个女朋友来这里吃饭,竟然能碰见你,
我们还真有缘啊。」茜红一扭腰,索性整个人坐上聂奔的大腿,一双藕臂斜斜地
挂在他的肩头,黏黏蜜蜜地娇嗔著。
  「茜红,别这样。」聂奔不自在的推拒著她。
  然而说实话,他没有办法狠下心来喝斥茜红,他们之间有著非比寻常的交情,
不止是单纯的肉体关系,她对他来说不止是个床伴,这些年他心里的空虚寂寞都
是靠她才得以排遣,她那张酷似尹醉蕾的美颜,给了他男性欲望一个直接的出口,
要不是有她,他现在恐怕老早进了疯人院。
  察觉出聂奔的心软,茜红更加放胆的将原本挂在他肩头上青葱般的小手移到
他壮阔的胸膛上,有意无意的抚摸著他,然後仰起脸贴著他的颊面,在他耳边轻
轻地低语,「聂总……你好久没上我那儿去了……」
  聂奔著急的看著坐在对面的尹醉蕾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她直直地睁大
眼,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在看他,她原本明亮的眸光变得恍恍惚惚。他突然
觉得心慌极了,低下头,不由分说地捉住茜红游移在他胸前的小手,恼怒的说:
「茜红,我说了你别这样,你没看见我有朋友吗?」
  听见聂奔的话,原本僵住动也不动的尹醉蕾似乎突然回过了神,那双一度失
去焦距的大眼睛动了动,黑眼珠转了转,她看见了,看见聂奔正握著那个名叫茜
红的女人的手,那样亲亲密密的,而茜红那件胸口低得不能再低的礼服,正将无
边的春色送进低著头说话的聂奔的眼里……
  她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一切,看清大人的世界。
  偎在聂奔怀里的茜红见到他满脸恼怒,知道自己玩得太过火,她识相得不再
挑逗他,倒是把注意力放到坐在对面的尹醉蕾的脸上,不看则矣,一看惊人,她
吓了一跳。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和自己倒是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双翦翦
秋水的莹眸,简直是和她一模一样……不……是还胜她几分——茜红最引以为傲
的就是自己这双眼睛,只要被她这双媚眼儿一望,哪个男人不是捧著大把的钞票
前来求欢,然而这几年她因为跟了聂奔,因为他出手阔绰、床功一流,再加上人
又分外俊俏,因此她渐渐少了跟其他男人的牵扯,只是把香闺空出来随时等著聂
奔……
  在欢场中打滚这么多年,她知道欢场女子最忌付出真心,然而她还是不由自
主的沦陷了……
  「聂总,这位是?」聂红的声音仍是含娇带嗔的,可是她的心里已经有底了,
光是那张神似自己的脸孔眉眼,她就知道聂奔为什么这几年抛著名门淑女不顾,
净往她那儿去的原因,也知道他为什么老是趴在她的身上,叫著另一个女人的名
字了……
  「我是尹醉蕾。」不等聂奔回答,尹醉蕾迳自报出了名号。
  是的,好一个「蕾」字,就是聂奔迎接高潮的时候狂吼著的名字。茜红淡淡
地笑了,欢场女子付出真心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伤心。
  她扭扭身子,离开聂奔的大腿,似笑非笑的说:「久闻大名了,『小蕾』。」
说完,她低头看了聂奔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挂著一种隐私遭人揭发的难堪。
  是嘛,看这个小蕾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那么他岂不是在小蕾才十四、
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恋著她了,真好笑,堂堂神风集团的总经理原来竟是个傻呼呼
的痴情种,那些为了他争风吃醋、争奇斗艳的女人们要是知道了……真好笑……
好笑……茜红真的想笑,却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湿润润的。
  算了,不好玩,一点儿都不好玩,她不想再留下来搅局了。
  茜红再度弯下腰,挑起聂奔俊朗的脸,她转转最以为傲的美眸,最後一次煽
情的说:「聂总,人家每天都梦见你的拥抱、你的吻,尤其是圣诞节过後的第二
天早上,你发著高烧还能做得那么激烈,把人家弄得都融化了……」说完,她瞥
瞥呆若木鸡的「小蕾」和聂奔,然後扭著性感的腰肢,款步生姿地回到自己的餐
桌上,和身边的女伴继续谈笑风生。
  欢场女子动情不容易,忘情的速度却是一流。
  茜红知道,她已经把聂奔抛在脑後了,从见到尹醉蕾的那一刻起。
  浪漫的气氛丕变,只剩下无言的沉默。
  侍者撤下了主餐,换上了甜点,然後恭敬的鞠躬,对两尊石像般的客人说声,
「请慢用。」然後就退到了吧台边。
  沉默在尹醉蕾与聂奔的身边持续弥漫了十几分钟,对聂奔来说却好像已经过
了几个钟头。
  「小蕾,这里的甜点很不错,吃一点吧,你会喜欢的。」聂奔终於鼓起勇气
打破僵局。
  尹醉蕾闻言,静静地拿起叉子,一口一口的把甜点往嘴里送,不消片刻就把
甜点吃个精光。
  见她一脸委屈又安静的表情,聂奔真的乱了方寸。
  「小蕾……」他想找些话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徒然把气氛搞得更为尴尬。
  「我吃饱了……可以回家了吗?」尹醉蕾问道。
  她现在脑中一片空白,她告诉自己她是个不会思想、不会哭、不会伤心的娃
娃,她什么都听不懂、不想懂,也不愿意懂。
  「小蕾……你想不想到处逛逛,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在办舞会,很热闹的,你
不是喜欢舞会吗?」聂奔一脸的讨好。
  舞会?她什么时候喜欢过舞会了?窒人的空气、嘈杂的音乐、疯狂的人影,
她不喜欢,一点儿都不喜欢,唯一一次参加过的圣诞舞会给她的印象糟透了……
圣诞舞会……圣诞节……第二天……尹醉蕾突然揪住心口,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
西缠住了。她不要想,她不要想,她不要想……
  「我要回家……我想睡觉。」尹醉蕾的口气有点激动了。
  她的仙女棒、她的录影带、她的床铺、她的棉被……她应该留在那里的,她
不应该出来吃什么大餐的,她不该急著长大的;大人的世界好可怕,这里没有她
要的东西,她不要长大了,她不要了……
  聂奔伸出手想握住她的,却被她滑溜的挣脱了,他收回手,紧紧地握住一拳
的空气,痛苦、懊悔都换不回之前一切美好的感觉,他看得出来,他已经变成她
心里的「拒绝往来户」了。
  他招来侍者,结了帐,然後走到尹醉蕾的身後,在她站起来的时候,很快为
她拉开椅子,让她顺利走出来。
  合身的礼服阻挠了尹醉蕾一心想快步离去的脚步,加上第一次穿高跟鞋,她
不得不慢步行走。
  聂奔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拉起她的手,想再度挽住她,她却用力甩开了他,
然後伸出另一只小手不停的拍打著被他碰触过的皓腕,好像他轻轻一碰就把她弄
脏了似的。
  往後退一步,聂奔退到她的身後,亦步亦趋的守护著她,却不敢再碰一下,
被自己爱透了的女人当成肮脏的垃圾,那种滋味实在是太痛苦了。
  走出餐厅,站在亮丽的长廊上,刚好所有的泊车小弟都不在,於是聂奔对尹
醉蕾说:「小蕾,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到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尹醉蕾说道。
  「你说什么……你等一下,我很快就过来了……」说著、说著,聂奔就往停
车场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尹醉蕾呆呆地站了一下,然後步下长廊,开始快步往外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赶、这么急,她只知道她不要再看见他、她不要坐他
的车,甚至於……连那个家也是他的,她为什么要回去呢?那不是她应该回去的
地方……
  喔……妈妈……妈妈……尹醉蕾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叫著母亲,她走得又急
又乱,她的脚好痛,而且礼服也不停牵绊著她……「叭啦」一声,她摔了好大一
跤,脚上的高跟鞋脱落了……
  她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数十秒钟过去了,她终於忍不住哭了起来。
  原本往停车场方向走去的聂奔突然不放心的掉头望了望,没有在餐厅的长廊
外看见尹醉蕾的身影,他想起她刚刚说的话,想起她说要自己回去……他的心头
一阵不安,连忙掉头,找了半天终於找到趴在地上哭泣的尹醉蕾。
  「小蕾,你怎么了?」他打横拦腰将她抱起,看见她身前的白礼服沾上了灰
扑扑的尘埃,掉了鞋子的小脚已经打起了水泡。「你跌倒了吗?」他的心疼得都
要流血了。
  尹醉蕾躺在他的怀里,却紧闭著双眼不肯看他一眼,眼泪从密闭的眼睑汩汩
地流出来。
  「小蕾,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我承认我是个混蛋,你可以折磨我,但是
不要折磨你自己,不要这样……」聂奔好言相求。
  「放开我……不要……不……不要碰我……」尹醉蕾虚弱的喊道。
  「你别生气,我不碰你,我送你到长廊那边坐一下……」聂奔轻声细语的,
唯恐刺激了她。
  「不要,我不要你送,我不要你,你走开!你……走开……不要碰我!」她
在他怀中死命的挣扎。
  「小蕾,你不要无理取闹了,你受伤了……」聂奔的口气变得强硬了。
  「我就是要无理取闹,我就是这样!你讨厌我就走啊,我不希罕你!反正谁
对你来说都一样,反正你和谁都能做那种事!你这个大恶魔!」尹醉蕾终於失控
了。
  聂奔黑著一张脸,有力的抱著她走回餐厅长廊。
  「我说对了是不是……只要是女人……不管是谁你都可以……」尹醉蕾停止
了挣扎,她软绵绵地躺在他的怀里,看著他紧抿著双唇却仍然英俊的脸,她心碎
的说:「你那天早上才对我那样……晚上你又去找另一个女人,你发了高烧还能
跟女人做那种不要脸的事……」
  她没命的喘息著、哭泣著,她一直努力遗忘茜红说过的一字一句,结果那些
一字一句却刻在她的心上,一个字是一把刀,割得她的心千疮百孔……
  聂奔无法反驳她的指控。她说的都是事实,他的确是强占了她之後,又跟茜
红上床了……只是那些说不出的伤心、那场大雨、那种渴望她渴望到快疯了的感
觉,她并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也快倒下去了,但是他怀里抱著已经受伤的她,咬著牙,他告诉
自己不能倒下去,於是他打起精神,挺起腰杆,一步一步走回餐厅前的长廊,他
无言的承受了她一切的指控,静静地把她放在廊道上的木制长椅里。
  「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的感情,父女的也好,朋友的也好……就乖乖地坐
在这里等我把车开过来。」聂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掉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了。
  尹醉蕾呆呆地坐在木椅上,她被聂奔语气里哀伤的成分震住了,一时之间忘
了要逃跑的念头。
  「你这种黄毛丫头一点儿也配不上聂总……」
  听见身後传来一阵不以为然的嘲讽,尹醉蕾猛然回过头,看见茜红大剌剌地
站在她身後。
  茜红肆无忌惮的瞪视著尹醉蕾,然後轻轻哼了一声,绕过木椅来到她身边,
扭著曼妙的腰肢往她身边一坐。
  尹醉蕾看见茜红身上罩了一件好漂亮的皮草,更近距离看清茜红的脸,愈发
觉得她真是个十足标致的大美人,加上皮草下那副惹火的身材,整个人看起来就
是个会让男人发狂发疯的尤物。
  她想起刚刚聂奔搂著茜红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前的画面,忍不住转过头不愿
正视她的脸。
  「呵呵呵……」茜红捂住嘴,夸张的笑了几声,娇媚的说:「小妹妹,你身
上这件衣服是聂总选的吧?」
  「不要你管!」尹醉蕾没好气的说。
  「哟!你这小女孩还挺有个性的。」茜红挑起修饰得十分完美的眉。
  「谁是小女孩,我已经十九岁了!」尹醉蕾叫道。
  「喔,原来是个『小』大人了。」茜红偏要加个「小」字。
  尹醉蕾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想到你真是嫩得可以,这样就生气了?」看见尹醉蕾气得鼓胀胀的小脸,
茜红的口气似乎更加愉悦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要不是脚痛得要命,尹醉蕾早就跳起来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可是看在聂总的面子上,才跟你聊几句的。」茜红眼
一瞟,见尹醉蕾没啥反应,於是自顾自地说:「算一算我和聂总认识好几年了,
他可说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男人……一张脸俊得让人看了忍不住浑身都要颤抖,
接吻的时候感觉整个灵魂都要被他吸走似的,还有他的拥抱……噢……」她一脸
陶醉的环住身体,回味著被聂奔拥抱的感觉。
  尹醉蕾沉著一张小脸,紧握著两只小拳头,直想找人拚命似的。
  「噢……他的拥抱真是太棒了,还有他的手技真是快得不得了,只要两、三
秒钟他就把人家脱得光溜溜的,每次等人家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压得喘不
过气来了……」说著、说著,茜红就喘起了气。
  每次?尹醉蕾真的想杀人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冷声问道。
  「你别这么急嘛……人家正兴奋著呢。」茜红噘著嘴抱怨,然後眼里又浮现
出梦幻似的光芒,说:「哎哟!被聂总狠狠地压住的感觉真是太过瘾了,他真是
个雄伟的男人,每次都弄得我浑身都要散了似的,你不知道他一夜来个十次、八
次都没问题呢。」
  真是太过分了!这个女人竟然在她面前炫耀聂奔在床上有多行……尹醉蕾撇
著嘴,她快嫉妒死了。聂奔竟然、竟然……他果然是个色胚,一天到晚忙著跟女
人上床,忙得连家都不回……
  看见尹醉蕾又气又妒的模样,茜红简直是乐歪了,她笑啊笑的,笑得眼泪都
流出来,然後她努力止住笑声,用自我调侃的口气说道:「不过,小女孩,你知
不知道像聂总这样出色的男人为什么会和我这种高级妓女搞在一起吗?」
  「高级妓女?」尹醉蕾傻住了。
  「对喔,你还不知道我是妓女吧?」茜红自若地说著,神情却显得有点落寞。
  尹醉蕾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茜红。她总觉得茜红似乎愈看愈眼熟,却想不起来
她像谁,而且她看起来好像不似先前那般讨人厌了,虽然她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
  「我觉得你很漂亮、很有女人味,大多数的男人都会喜欢像你这样的女人吧?」
尹醉蕾说道。
  「哪里、哪里,你这小孩子说话还真实在。」茜红拨拨头发,充满自信的说:
「当初聂总找上我的时候,我也是以为自己够吸引力,後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回
事。」
  尹醉蕾疑惑的抬起眼。
  「真是不甘心,你知道聂总每次趴在我身上都叫什么吗?」茜红笑著问道。
  这是什么问题啊,她又没有第三只耳,怎么知道他们在床上叫些什么?尹醉
蕾被她问得耳朵都发红了。
  「你真可爱……」茜红伸出手摸摸尹醉蕾熟熟的耳垂,笑咪咪地说:「难怪
聂总趴在我身上的时候,老是闭著眼睛吼著小蕾、小蕾的……」
  血液直冲脑门,尹醉蕾觉得头都要爆炸了,她觉得头皮不停的涨大涨大,她
的脸也不停的涨红涨红。茜红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是啊……圣诞节那天晚上,我在街上遇见聂总,他一个人像个疯汉似的走
在雨中,浑身被雨打得湿淋淋的,我摇下车窗向他打了招呼,结果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冲著我发笑,然後叫了一声小蕾,就昏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又抱著我叫著
小蕾、小蕾的,真是把我气死了,救了他一命的可是我耶。」茜红的确显得很不
是滋味。
  那天晚上……她为了蛋糕的事情跟他闹得不可开交,结果他离家一整夜……
竟是到街上淋雨去了?如果没有遇到茜红……尹醉蕾的眼儿红了。如果没有遇到
茜红,後果岂不是不堪想像?
  「唉!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我的朋友还在里面等我呢……」看了尹醉蕾
一眼,茜红又小声的丢下一句话,「别太苛责聂总,如果你知道他这些年过的是
什么日子的话……」然後她站了起来,款款地往餐厅里走去。
  她一面走,一面咕哝著,似乎在怪起自己的多管闲事。不过……这是她能够
为聂总做的最後一点事了,从今以後,她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了……他的小蕾已经
长大了,还会为他吃醋呢。
  好像……尹醉蕾突然想起来了,她想起茜红的模样像谁了,她抬起双手捧住
自己火烫的脸蛋。是啊,茜红和自己好像……好像……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一个和自己神似的女人、一个下著冷雨的圣诞节夜晚、一个男人一次又一次
的呼唤……
  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找了好久,聂奔总算在停车场的尽头找到自己的车子,想来是因为自己到得
晚,所以泊车小弟才会把他的车停在「蛮荒地带」。
  急急地跳上车,把车开回餐厅正门口的路上,聂奔的心情可说是百味杂陈…
…小蕾会乖乖地等他吗?她对他还有一点点的感情吗?想起她的倔强、她的眼泪、
她的控诉,他的心又凉了。
  小蕾何其骄傲,她那样古灵精怪,那样慧黠可爱,她没有理由委屈自己跟他
这个大恶人在一起。
  愈是接近正厅前的长廊,聂奔的心就愈往下沉,就在他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
望的时候,他看见了尹醉蕾。是的,是穿著白色花形礼服的小蕾,是脚上没穿鞋
子的小蕾,是他纤细又倔强的小蕾……
  她没走,没有丢下他走掉。她乖乖地坐在木椅上,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跟
谁生气似的,好像在期待著谁似的。
  聂奔把车停在长廊前,战战兢兢地下了车,走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等
著她的挣扎和吼叫,但是意料中的挣扎和「不要碰我」却没有出现,有的只是柔
软的顺从。
  她像一只受了伤的小乌,失去了飞翔的能力,乖乖地躺进他的怀抱,乖乖地
让他抱著她;她轻轻地把手环在他的颈项上,嫣红的脸蛋紧紧地靠在他的颈窝里,
她的气息轻吐在他的脖子上,却让他连心都微微地搔痒了起来。
  「脚还痛不痛?」聂奔低头探看著她的脸,发现她的脸分外嫣红。
  尹醉蕾摇摇头,愈发把脸往他的肩窝里挤。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聂奔被她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搞昏头了。
  尹醉蕾仍然摇摇头,然後轻轻地闭上眼睛。
  聂奔倾全力忍住吻她的冲动,他知道要是自己又对她轻举妄动,她恐怕真的
不会再原谅他了。
  既然她肯留下来等他,就代表她对他还有一点点感情,他要珍惜这得来不易
的机会,不能再把事情搞砸了。
  是的,他要忍、要忍、要忍,忍住不对她毛手毛脚、忍住偷吻她的冲动、忍
住想对她为所欲为的一切欲望……他要忍,但是又害怕自己……忍不住。
  车行过全台北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一直沉默著的尹醉蕾突然说:「停车。」
  聂奔慢慢地靠边把车停了下来,然後像犯人等待法官最後的判决一样,静静
地看著她,他以为她又要下车,又要坚持自己回家,又不想见到他这个大恶棍了。
  「你为什么要跟茜红上床?」尹醉蕾托著腮帮子,平静的问。
  「我……」聂奔将视线从她的脸上调开,直视著前方的路面,他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狼狈的说:「我说过我和你那些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小男朋友不一样
……我是个男人,我有我的需要。」
  「你对我那样之後……又跳上茜红的床,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满足你男人的需
要吗?」尹醉蕾问道。
  「那天你痛得又哭又叫,我真的很後悔自己伤害了你……你年纪还小,我却
对你做出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聂奔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而且那
天他也不是存心去上茜红的床,就算上了茜红的床也没有打算做任何事情,可是
体内残存著的欲念,禁不起茜红的百般挑逗,茜红那张脸实在和尹醉蕾太像了…

  「我不想听你道歉,我只想知道你在我身上是不是得不到满足?」尹醉蕾显
得有点激动。
  「小蕾……我说过我是个男人,有些东西不是纤细的你可以受得了的……」
聂奔老实的说。
  那天他对她所做的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他在床笫上一向是狂需猛索……他想
起那天她痛苦的眼泪,知道她承受不了他激情的对待……
  「够了!」尹醉蕾突然大叫一声。
  原来他真的在她身上得不到满足,她想起茜红说的那些话,什么「接吻的时
候感觉整个灵魂都要被他吸走似的」,什么「被聂总狠狠地压住的感觉真是太过
瘾了,他真是个雄伟的男人,每次都弄得我浑身都要散了似的」,而她呢,被他
碰一下就哭得唏哩哗啦,他当然不可能得到满足,搞不好还很倒胃口。
  想著、想著,刚刚喊停车之前的犹豫不见了,尹醉蕾坚决的推门下车。
  「小蕾,别这样。你没穿鞋子呢。」聂奔连忙下了车,赶上她,挡在她的面
前。
  他低头看见她光裸的纤足已经冻成了紫红色。她想就这样离开他吗?
  尹醉蕾拉起他的手,低著头默默地往前走。
  聂奔被她怪异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牵著他走
进一家旅馆。
  「请问……还有空房间吗?」
  聂奔瞪大眼睛,听见尹醉蕾对柜枱人员这么说。
  「有的,麻烦借一下身分证。」柜枱人员客客气气地说。
  身分证?尹醉蕾愣了一下,转身对聂奔说:「你有带身分证吗?」
  「我……」聂奔吃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对不起……我们不……」
  尹醉蕾突然拉开他的西装,在他的内袋里掏出皮夹,打开来,顺利找到他的
身分证,然後转过头来递给柜枱服务员。
  服务员看见聂奔的大名,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聂奔不是神风集团的总
经理吗?又是一个响叮当的大人物……服务员很快收起吃惊的表情,理所当然为
他们选了一个最贵的房间,然後把钥匙和身分证一起交给尹醉蕾。
  尹醉蕾拖著聂奔进了房间,一进门她就忙著脱衣服,却怎么样也构不著身後
的拉链头,她像一只扭来扭去的变形虫,满脸都是懊恼。
  唉!真是败给她了。聂奔叹了口气,拉住她忙碌的小手,把她拉到沙发上坐
下,捺著性子问,「你想做什么?」
  「让你满足。」尹醉蕾毫不畏惧的迎视著他。
  「你这个小傻瓜,我不需要你这样做。」聂奔心疼的说。
  「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哭了。」话虽如此,尹
醉蕾却又扁了扁小嘴,不过她努力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流下来。「还是……我
太笨了,你不想跟我……」见他始终动也不动,她忍不住自怨自艾的说。
  「胡说……我想要你,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聂奔把她紧紧地搂进怀中,
阻止她继续胡思乱想,也阻止她继续胡说八道。
  尹醉蕾从他怀中探出小脸,她主动而笨拙的吻著他的唇。
  聂奔笑著张开嘴,让她把小舌头伸进他的口中,感觉她生涩的挑逗。是的,
她的舌头一点儿也不灵活,却比蜜糖还要甜。
  他渐渐敛起了笑容,他眸子的颜色变了,变得阗黑、深不可测,一手搂著她
的纤腰,一手捧住她的後脑勺,用力按向自己,他主动伸出舌头引导著她的,引
导她与他狂热的纠缠在一起,引导她和他张狂的欲望一起灵活起舞著……
  「唔……」尹醉蕾的世界旋转了起来,天旋地转的,她摸不著天、踩不到地,
只能紧紧地攀附著聂奔厚实的臂膀,无力的呻吟著。
  「老天……你真甜蜜……」聂奔松开她,原本捧著她後脑勺的手慢慢地移到
她的唇上,著迷的爱抚著她泛著玫瑰色泽的甜唇,她的甜唇又红又肿,饱含著欲
望,性感的微微开合……
  「嗯……」尹醉蕾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大掌来回抚摸著她的唇的感觉,
粗粗的、热热的、麻麻的……他摸得她好舒服,她不自觉地把头往後仰,仰起红
唇迎著他的爱抚……
  此时聂奔的注意力却被她因後仰而凸起的胸部吸引住了,他思及为她穿衣时
一度掌握过的柔软乳房,於是又将爱抚著她的红唇的手逐渐往下移,滑过她细致
的颈,滑到她胸前的凸起,紧紧地按住其中一只乳房,缓慢但有力的揉著她……
  「喔……喔……」尹醉蕾被他揉得酥软无力,只能软躺在他的怀中破碎的娇
吟著,一声娇软胜过一声的吟哦,听得聂奔全身的血液群起奔涌。
  他紧绷住浑身的欲求,将瘫软在怀中的人儿抱起,走向房中央那张又大又圆
的爱床。
                第十章
  聂奔轻轻地将尹醉蕾放在床上,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只手却滑进她的後背,
找到拉链头,然後他侧过她的身体,拉下她身後的拉链,扳正她的身体,看见她
的小脸明显的紧张了起来,同时她的手紧紧地抓著胸前的礼服。
  「小蕾……你害怕吗?」聂奔爬上床,张开腿,跨跪在她的臀边,同时两手
撑在她的脸颊旁,俯视著身下抖颤颤的她,他的声音也在发抖。
  尹醉蕾摇摇头,鼓起勇气松开紧握在胸前的手,喘著气摊开双手。
  聂奔抬起一只大手,放在她的胸前,轻轻地往下拉,一寸一寸露出她凝脂般
的雪肤,完全将她两只浑圆晶莹的乳房摊在他火辣辣的眼光里。
  好可怕!尹醉蕾觉得自己被他高热的眼光烧融了,她突然往上挺身,环住他
悬空的背,把自己身前的柔软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这样他就不会看见她赤裸裸
的身体了。
  察觉到她的羞赧和紧张,聂奔也张开手臂抱住她,他翻了个身,移动了位子,
让自己的背靠在床头边,然後他把她拉到自己的腿间,让她的背贴著他的胸,他
知道她不习惯让男人直视她的胸部,於是让她背对著他,低下头,他吻著她赤裸
的肩背,问道:「这样是不是比较好了?」
  尹醉蕾害羞的点点头,她以为聂奔不再盯著她的胸部看了,於是她微微侧著
头,让他能够吻著她的肩胛骨,就在她倍感销魂,睁开迷蒙眼神的时候,才发现
他一边吻著她的肩,一边垂著头望著她身前的乳房。她又开始紧张起来,忍不住
抬起双手罩住自己的双乳。
  「小蕾……不愿意让我看你吗?」聂奔嘎哑的问。
  尹醉蕾摇摇头,她的双手还是紧紧地罩住自己的乳房。
  聂奔见状,拾起两只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带动她的手揉著她的乳房。
  「喔……啊……」尹醉蕾觉得全身都熟起来,覆盖在她手背上的大掌带动了
她、燃烧了她,也瘫软了她,她不知不觉地垂下双手,让双乳直接被他的大掌所
掌握……
  聂奔揉胀了她的乳房,接著开始逗弄起她的乳尖,他加速指尖的速度,挑著
她、捻著她,用各种方式玩弄著她色泽瑰丽的小乳尖。
  尹醉蕾把身体放开来了,她赤裸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投进激情的洪流里,再也
没有推拒与害羞,她仰起小脸把後脑枕在他的肩上,极尽可能的挺起双乳,彻底
把自己身上最柔软的香脂揉进他的大掌里。
  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阵绵软的悸动,聂奔轻轻地将她从他的胸前拉下去,让
她软倒在床上,他翻个身,将她圈在身下,他开始觉得还裹在她身下的礼服很碍
眼,於是他拉住堆在她腰际的礼服,开始一古脑儿的往下褪……
  尹醉蕾发现礼服又开始往下掉,她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身体又紧绷了。
  「小蕾……」聂奔开始把唇贴在她的耳边低语,「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衣服
吗?」
  尹醉蕾缩在他的怀中,摇摇头。
  聂奔咧开嘴,邪肆的说:「送衣服给美丽的小蕾……就是为了亲手把它脱下
来……」
  「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礼服已经褪离尹醉蕾的身体,连她身下的小
裤也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他一并褪下了,等到他把大掌探进她的腿间,她才知道自
己已经一丝不挂了。
  「小蕾……你好可爱啊……我一直希望可以像现在这样触摸你的一切……」
聂奔揉捏著她水水嫩嫩的大腿肌肤,喃喃地诉说著自己的心情。
  「啊……」尹醉蕾紧闭著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她不敢夹紧双腿,也不敢打
开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怕自己不能满足他……她好怕自己不能满足他……
  聂奔果然离开她了,他离开她的身体,也把手从那里撤离了,她失去他了吗?
尹醉蕾睁开带水的眸子,却看见一个完全不同的聂奔跨跪在她的腰际。
  聂奔赤裸著身体,他的胸膛好宽好大,还有硬硬的肌块,她红著脸往下看,
看见他精壮的腰,腰部的正下方昂挺著一根粗壮的……她快速的把视线移回他的
脸,看见他正朝她笑著。
  「小蕾……你看……我的身体因为你而变得这么兴奋,你愿不愿意让我爱你?」
聂奔柔声相询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尹醉蕾小声的说。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放松身体,不要抗拒我,好不好?」聂奔拉起她
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说:「你感觉到了吗?我和你一样紧张呢。我也怕弄
伤你。」
  「你的心跳……好快喔……」尹醉蕾摸著他激越的心跳,突然之间她不再觉
得害怕了。原来聂奔的心跳和她的一样,怦怦然似要由心房跃出似的。
  她慢慢张开腿,一点一点的敞开自己,让聂奔将一只膝盖跨进她的腿间,她
再打开一点、再一点、再一点……直到聂奔的两只膝盖都能跪进她的腿间。
  聂奔轻轻地用大手罩住她敞开的蜜穴,他弯下腰把脸贴在她的颊边,激动的
说:「小蕾……你的每一处都这么柔软……并且充满热情……」
  他摸到她已经湿透了,她已经做好被爱的准备了。
  「小蕾……你感觉到了吗?」他温柔而持续的揉著她最敏感的地方,嘎哑的
问,「这里……有感觉吗?」
  「嗯……」尹醉蕾回应著他。是的,好强烈的感觉,他的大手像一波一波的
浪,激情的拍进她的身体里。
  聂奔终於把手从她的腿间抽出来,改把勃发已久的欲望顶在她湿软的暖穴口,
哑著声音说:「小蕾……我要进来了……」
  他一个挺腰,结实有力的冲进她的体内。
  「聂奔……聂奔……」尹醉蕾微蹙黛眉,极力承受这份不可思议的快感。他
深入的坚硬彻底刺激她体内水水嫩嫩的软壁,软壁湿湿暖暖地蠕动著,回应他的
硬挺。
  聂奔听见她高潮的叫唤,於是他将硬挺的欲望从她体内慢慢地拖出来,拖到
她湿黏的入口处之後,又一记挺腰刺入她的体内。
  「啊……」尹醉蕾感觉到又一记有力的冲刺,在他再度抵达她深处的时候,
她再度发出激情的叫喊。
  聂奔开始一记又一记地加快速度,每一次的冲刺都是勇猛有力,直捣蜜境的
尽头,每一次的深入都能换来她更甜蜜的呻吟,她的声音是最好的壮阳剂,让他
得以源源不绝给她激烈的快感。
  当他快撑持不住射精的欲望时,尹醉蕾甜蜜的嗓音早已变得又乾又哑,她发
出太多激情的吼声,只能给他一声声沙沙哑哑的回应,「聂奔……」
  「小蕾……你的表情……好美……」
  聂奔咬著牙,抖动著躯体,用最後的力量挺进她的体内,看见她紧闭著眼睛,
细致的脸部肌肤扭曲又紧绷著,她弓起惹火的小身体,细细的肩膀和柔软的乳房
一齐颤动著。老天!他想给她更多,想为她延续这销魂的快乐「好美的表情……
只有我一个人见过的表情……」他伸出一只手拭著她脸上激情的汗珠,他一咬牙
强忍住射精的欲念,猛烈的欲望再度激烈的在她体内抽撤著,是更快速、更暴烈、
更销魂的激情……
  「聂奔……奔……喔……啊……」尹醉蕾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瓦解在他
高速剧烈的震动下,她的三魂七魄都被他的强悍摄走了,她不是她了。
  「小蕾……你的身体绽放了……我美丽的小花蕾啊……为我绽开了最美丽的
办蕊……」聂奔已经达到兴奋的顶点,他只怕再也忍不了了,他想把旺盛的生命
之水喷洒在她美丽的瓣蕊上,他最後一次奋力挺身,剧烈的冲进她的体内,喷洒
欲望的泉源,滋养她柔嫩的花心。
  「聂奔……我被你……喔……」她被他弄碎了心神,弄乱了意志,她感觉到
他的硬挺已经慢慢地萎缩,但是她水水嫩嫩的花壁仍在柔软的蠕动著、包围著他。
  聂奔慢慢地从她身上翻下,搂著她滑嫩的裸背,温柔的问,「小蕾……告诉
我你的感觉……」
  「我……」尹醉蕾说不出话来,他虽然已经抽离了她,但是她仍然忘不了他
留在她体内的感觉,她觉得体内的门窗被打开了,他的火热从四面八方照进来,
温暖她小小的体腔。
  「小蕾……告诉我……」聂奔紧紧地贴著她,同时大手不安分的往前爬上她
的乳房,忽轻忽重的慢捻著她。
  尹醉蕾捉住他横在她胸前的大手,一边画著他的掌心,一边说:「不行……
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他进入她体内的感觉是她此生最动人的秘密,好
像说出来就会消失了一样。
  「说嘛、说嘛,我想知道你的一切。」聂奔像个耍赖的孩子。
  尹醉蕾翻个身,与他面对面,她伸出纤纤小手,摸著他的脸,用著小女人的
温柔口气说:「好像聂奔整个人都往我这里流过来了……聂奔一点一滴的流进我
的体内,填满我每一个细胞,好像聂奔是我一个人的。」
  聂奔捉住她的小手,将她小小的柔荑按在他满是男人味的脸庞上,充满感动
的说:「聂奔是你一个人的……第一次见到十二岁的你,聂奔就是你一个人的。」
  是吗?可能吗?尹醉蕾难以置信的摇摇头,说:「聂奔才不是我的,聂奔後
来结婚了。」
  「也离婚了。」聂奔目不转睛的看著她,坦承的说:「是我的前妻先发现的,
她说我的眼里只有你,所以她才愤而找上家里的园丁出轨。」
  他的眼神如此清明,不是任何说谎者可以拥有的眼神,尹醉蕾知道他说的是
真的,他并不是为了讨她欢心而编出这些话的。
  「你是吗?」尹醉蕾偎近他的胸膛,紧紧地抱住他宽大的肩膀。
  他对她的好,一一涌进她的心头,他疼她、怜她、顺著她、让著她,忍受她
一切稀奇古怪的念头,陪她一起笑,安慰她的泪,甚至为了捉大肚鱼而失足跌落
小溪……
  想到这里,尹醉蕾忍不住从他胸前爬起来,她跪坐在他的腿边,伸出手摸著
他膝上一条白色的疤痕,然後轻轻地弯下腰,吻住那道疤。
  聂奔浑身都颤抖起来,那道早已愈合的疤痕好像失了火,灼灼烈烈地激荡著
他,他一把将她拉回胸前,咬著她的耳朵,低低喃喃地说:「我是的,我的眼睛
只能看见你一个人,为了你,要我死都愿意,可是每次见到小小的你,我都觉得
自己像个禽兽似的,想对你……」
  「像刚刚那样?」尹醉蕾替他将说不出口的话接下去。
  聂奔不能言语,他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得到她了,不是用强的,而是两情相悦。
  「那么……答应我,不许再抱著其他的女人叫我的名字。」尹醉蕾半是含喜、
半是含酸的说。
  聂奔的脸红了起来。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你去开车的时候,茜红跟我聊了几句。」尹醉蕾瞄著他。
  「喔……」聂奔抓抓发热的耳朵,尴尬得面红耳赤。想来茜红那个直肠子说
的怕不止几句,而是把他做过的一切蠢事都抖出来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她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尹醉蕾故意逗他,只见她撇
著小嘴说:「她说你人帅,床上功夫又好,她被你抱得都融化了……」
  这茜红也真是的,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聂奔急得都冒汗了。
  「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再让她『融化了』……对不对?」尹醉蕾腻在他的胸
前,娇媚的说。
  「你这么有信心?」聂奔发现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显得自信满满。
  「那当然。」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贪婪的呼吸著他身上阳刚的男人
味。她不用再逼问他什么,因为茜红已经给了她答案。
  「为什么?」聂奔忍不住要逗她。
  「因为……我比较可爱。」幸好他看不见她的脸红。
  「还有呢?」
  「我……比较爱你。」
  聂奔僵住了。小蕾说……爱他?他还来不及反应她的话,又听得她自顾自地
往下说去。
  「还有啊……我的技巧比较好嘛。」
  聂奔还沉浸在「她爱他」的激动里,没想到她接著又说出这么一句「毫无说
服力」的话,说起技巧,他想起她躺在他身下发著抖的模样,忍不住调侃她,
「如果躺在床上发抖也能算技巧的话……那你的技巧真的是好得不得了。」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尹醉蕾把脸从他的胸前抬起来,凶巴巴地问。
  「当然不是……」聂奔忍著笑,口是心非的说:「你的技巧真的非常好……
非常之好……」
  尹醉蕾转转眼珠子,脸色显得阴晴不定,她听得出他口中的嘲讽,她想了想,
最後低下头,开始吻著他的胸膛。
  「你想干嘛?」聂奔挑著眉,惊问道。
  尹醉蕾并不回答他,反而不停亲吻著他男性的乳头。
  聂奔真是被她的举动搞得啼笑皆非,她的吻仍然非常青涩,毫无技巧可言,
可是他竟然被她生涩的技巧弄热了,他的身体愈来愈热,那里也硬了起来……
  他吼叫一声,反身把她压在身下,急躁的进入了她。
  「呵呵呵……」事後,尹醉蕾开心的躺在他的胸前,洋洋得意的笑说:「我
的技巧够好吧?」
  聂奔看著她的眼睛,无奈又深情的说:「小蕾……我并不需要一个技巧很好
的女人……我对你有反应,那是因为我爱你。」
  他爱她耶,虽然她老早就知道了。能够听见所爱的人亲口说爱她,尹醉蕾还
是显得分外激动。
  「茜红告诉我,这几年你过得很不好……对不起,我应该早点长大的……」
尹醉蕾是真的这么想。
  「傻瓜,你以为我会对未成年的少女动手吗?」聂奔抚著她的头发轻叹。
  「聂奔、聂奔、聂奔、聂奔……」尹醉蕾突然疯狂的叫著他。
  「小蕾……我会永远记得你爱我的时候的表情,记得你小小的肩膀、纤细的
手臂、细腻的肌肤、灿烂的笑容……你的一切我都爱,我再也不会抱别的女人了,
你愿意相信我吗?」
  「嗯……」尹醉蕾点点头,万分感动的说:「我也会一直记得你的……你的
汗、你的胸膛、你的心跳、你爱著我的表情,我会一直记住的……」
  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甜甜蜜蜜地睡去。
  那段长长的、不安的、彼此等待的岁月,已经随著旧的一年,远远地流走了。
  大年初一回到家,聂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看在尹醉蕾的眼中,都显得分
外可爱,不过最可爱的,当然还是用大手紧紧地握著她的聂奔。
  脱掉身上复杂的礼服,尹醉蕾穿著宽松舒服的衣裤,才跳坐到沙发上,电话
就来了。
  「喂……是妈妈啊……我很好啊,聂……我是说乾爸爸请我去吃除夕大餐呢
……香港的灯海很漂亮吧……嗯……新年快乐,拜拜。」
  换上家居服的聂奔从二楼走下来,刚好见到她挂上电话,他坐进沙发,问道:
「是刘妈吗?」
  刘妈听起来好像怪怪的,如果把「刘」字去掉会不会比较顺耳呢?聂奔忍不
住在心里胡思乱想。说来说去,他对小蕾说了一大堆的甜言蜜语,但是最想问的
一句话却迟迟说不出口,她才十九岁,她会愿意吗?
  「你想什么?」尹醉蕾像只爱撒娇的小狗,聂奔才坐下,她就急急地跳上他
的大腿,把自己埋进他的胸口。
  「我想……我在想……」想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聂奔在心里说。
  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电话声又响了起来,他伸长手臂,抄起无线电话机,
听了几秒钟,就把电话机交给尹醉蕾。
  「找我的?」尹醉蕾狐疑的接过电话机,听见柯文祺的声音就笑了,「你昨
天十二点整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出去吃饭了,对啊,跟
我的……乾爸爸……嗯,你别担心我了,好好陪你的家人吧,好,找一天一起吃
饭……拜拜。」
  聂奔主动接过电话机,把它挂回话座上,然後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你干嘛这样看人家?」尹醉蕾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於是从他腿上跳下来,
移到另一张沙发上窝著。
  「你打算怎么和柯文棋说我们的事?」聂奔问得很认真。
  「为什么要把我们的事跟他说?」尹醉蕾歪著可爱的小脸。
  那张被男人彻底爱过的脸,泛著珍珠般的滑润光泽。
  「你打算瞒著他继续和我这个『乾爸爸』上床?」听见她的回答,聂奔忍不
住冒火了。
  他是这样慎重的看待她和他的关系,她却想脚踏两条船?而且无所谓到连隐
瞒柯文祺的动作都省略了,她在床上说过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意义?
  「你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跟柯文祺……」尹醉蕾的脸发白了。
  「你他妈的不许再给我提柯文祺,我和他你只能选择一个!」聂奔暴跳起来,
凶狠的咆哮,「你如果要我,就不许再跟其他的男人暧昧不清!」
  「你不要命令我,我最讨厌人家勉强我!」尹醉蕾倔强的昂扬起小脸,努力
坚强的说,可是她的坚强只能撑过两句话,接下来就只能哭著说:「你不要以为
我跟你做了那件事,你就可以限制我的自由……我有我交朋友的自由……」
  「很好,你有你的自由,显然柯文棋在你心中的分量比我重得多,是我不自
量力,是我误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聂奔紧握著拳头。
  他以为他得到了全世界,原来得到的只是一团混乱,而她却楚楚可怜的在他
面前淌著泪,如果他再心软下去,只是更把自己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推罢了。
  一咬牙,他迈著怒火冲天的脚步走向楼梯口。他不想再看见她,她已经把他
搞得不像个男人,她已经把他的信心和耐心完全磨光了……
  「聂奔……你不要这样,你听我说,我跟柯文祺……」尹醉蕾流著泪,混乱
的叫著。
  「我说过我不要再听见他的名字!你想跟他怎么样,那都不干我的事了!」
聂奔抬起腿,慢慢地步上阶梯。
  「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我想跟柯文祺怎样,我都已经跟他分手了,你以为我
们还能怎样?」盯著他渐渐往二楼移动的背影,尹醉蕾歇斯底里的大喊。
  分手?聂奔在楼梯转角处停下了脚步。
  「你这个混蛋……你可恶……」尹醉蕾倒在沙发里痛哭流涕。
  「你是说你跟柯文祺已经分手了?」聂奔走回沙发前,激动的问。
  「分手好几个月了。」尹醉蕾抬起头,泪涟涟地说。
  她的眼儿哭得红肿肿、鼻头也红通通的。
  「为什么?」聂奔似乎不能相信。
  「因为什么……」尹醉蕾抬起手臂抹抹泪,抹得去眼泪却抹不去伤心,她委
屈的说:「你还敢问我为什么?你都把人家那样了……我还有脸跟柯文祺在一起
吗?」
  原来是这样,是他把她强占了之後,她才跟柯文祺分手了,因为她跟柯文棋
分手了,所以才和他在一起……
  「你是因为我强占了你的第一次……所以才不得不跟我在一起吗?」聂奔恨
不得那晚没有遇见茜红,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在那场雨里。
  「你去死吧!」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这样误解她。尹醉蕾忍不住说出最
恶毒的话,但是话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听见她的话,聂奔毫不犹豫的拔腿往门外疾走。
  「聂奔……你要干嘛?」尹醉蕾不安的问道。
  聂奔没有回答她,他直挺挺地疾行到门边,似乎连外出鞋都不打算换,就直
接打开了大门。
  尹醉蕾从沙发上弹跳起来,飞了似的奔出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背,她颤抖的
说:「聂奔……你不要吓我,我是乱说的,我不是安心诅咒你的……」
  「你说得没错……我是该死,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希望你可以嫁给
最心爱的人……但是我错了,我强占了你,让你无颜面对柯文祺,我罪该万死…
…」聂奔的眼神显得空空洞洞的。
  「不是……你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愿意的……真的,聂奔,你不要这样,
我们回屋里去好吗……」尹醉蕾真的好害怕,他的身体又冷又硬,一点儿生气也
没有。
  「你不该屈就自己和我在一起……已经够了……」是的,他已经活够了,他
得到过她,那已经够了。
  「我没有屈就……我是满心欢喜的……我爱你,和你爱我一样久,我最大的
梦想就是长大以後当你的新娘,你……却要我不要辜负柯文祺,我听你的话,努
力和他交往了四年,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他,我连他的一个吻都没有办法忍受…
…我和他只能做朋友。」
  聂奔震动了一下,冰山一样的身体好像有一个部分开始融化了。
  尹醉蕾转到他的面前,拉著他的双手,热烈的说:「我的唇只对聂奔一个人
有感觉,我只能让聂奔一个人吻我……」
  好一双美丽闪亮的眼眸,他离不开这样醉人甜蜜的人儿。聂奔突然静静地低
下头,把唇覆盖在她的红唇上,没有狂野的激情,却充满水漾般的深情,然後他
离开她的唇,痴痴傻傻地问她,「像这样吗,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这样吗?」
  「噢……是的、是的……」尹醉蕾哭著投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著他。她真
的不知道,聂奔竟会这样痴、这样傻、这样以命相许,她以为他是个不可一世的
大男人,没想到……
  「对不起……我不会再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了……」聂奔深深地环住她。
  「相信我……柯文祺只是朋友,你才是我一辈子的爱人。」尹醉蕾诚挚的说。
  「我不想当你的爱人,我想当你的爱侣,你还愿意当我的新娘子吗?」聂奔
小心翼翼地说。
  「噢……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呢。」尹醉蕾又哭又笑的叫道。
  聂奔轻轻地抱起她,回到温暖的屋里。
  他心里已经在盘算著怎样向刘妈开口了。不……该叫妈了,他要在刘妈从香
港回来之前先叫习惯才好,这样才能讨讨丈母娘的欢心,还有远在美国早对他的
婚姻不抱任何希望的爸妈要是听见他决定再婚的消息,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毕
竟爸妈为了迟迟抱不了孙子,几乎跟他翻了脸……
  「小蕾……你不是喜欢小动物吗?不如我们生个孩子?」聂奔满脸期待。
  「那得要看你够不够努力……怎么问起我来了?」尹醉蕾红著脸反诘。
  他们相视微笑,并不知道有一个小生命已经悄悄地降临在她的体内。
  那是用六年的等待、六年的爱,所换来的爱情结晶。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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